第23章 音信全无的曹遇安 (第2/2页)
卫二月在信里说,每年她最害怕的时候就是过年,最害怕的事便是过年回家乡。到了那个时候,祖父祖母红包,落在她手里的那一份一定就是最最少的。这样的亲疏有别也不是因为什么了不起的理由,一个自然是因为她是女孩子,比不上男孩子金贵,是未来要嫁出到别人家去的。另一个却是因为她的生日,因为出生在闰年闰月闰日,因此被视作是不祥的孩子,小时候就要将她寄住在庙里,免得她冲撞家里的人。她说,你绝对想不到一个小孩子得不到家里人的关心有多痛苦,她之所以喜欢热闹,是因为从小孤独怕了。几年后我看了萧红的《呼兰河传》,才知道这样的迷信让多少孩子失去了本该无忧无虑的童年。
在这封信的最末,从来都喜欢用调侃来表示亲密的卫二月,却出人意表地表达了满满的情意,说是能够遇到我和密斯林是她这些年最最开心的事情。大概是距离产生美,又或许是分别让人感伤,卫二月的字里行间都透露出落寞与伤感的情愫,同这个喜庆的年节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我这个人,在处境艰难的时候,往往比常人有着更坚韧的毅力和更无畏的勇气。但是遇到这样温情脉脉的场景,却从来没办法从容应对。我拿着信纸了好一会愣,直到眼眶里沁出的豆大的泪珠打在信笺之上,将一手好看的钢笔字晕得模糊不清。
同卫二月的信一起寄到的还有密斯林的新年贺卡。除了满满的祝福之外,她还忧心忡忡地告诉我,她和家里人已经有三个月没能联系上曹遇安了。如今中日交恶,他又音信全无,就连好不容易联系上的同学也说失去了他的联系,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如今的生死。
我心里没来由地一空,这种感觉就像是下楼的时候踏空了一步,心脏一下子漂浮在无尽的虚空之中。我把这种情感归结于我和密斯林的革命友谊,所以爱屋及乌地关心着她的表哥。却不愿意去细想,为什么我的这种爱屋及乌式的关怀只会用在曹遇安的身上,对别人却是那么吝啬。
本来我还抱着写阿Q式的期待,想着或许密斯林能知道曹遇安的行踪。直到收到了密斯林的卡片,心中焦虑的情绪便再也难以控制。如果说与曹遇安刚刚失去联系的那一段时间,我的很多猜测只是杞人忧天的话,那么如今任何一种悲惨的结局都算不上空穴来风了。我想到曾经午夜梦回时那一个个血淋淋的片段,说不定此时此刻就已经成了现实,心里头更是一阵阵地抽痛。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所有的担忧也不过是担忧而已,我既无处诉说也不可能找到他的任何线索。不过忧思过甚的我却做了一件意想不到的蠢事,我竟然连夜写了一封信寄到曹遇安在日本的地址。其实我心里早知道自己这么做毫无意义,这封信曹遇安永远不可能收得到。不知道是自己的内心深处还有着隐隐的期待还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能够安稳。
大年夜的团圆饭因为二哥的缺席而略显沉重。祖父不但声色俱厉地将他数落了一顿,连带着父亲母亲的面子也折损了不少。伯父伯母们明面上似乎是在替父母说话,实际上一字一句却是指桑骂槐,极尽挑拨离间之能事。本来在这种喜庆年节,祖父也比平时更通情达理,数落几句便能偃旗息鼓了。如今这股无名之火却是越烧越旺,最后连年夜饭也吃得食不知味,大家不欢而散。
我看着母亲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又想到二哥的离开其实最伤心的人就是母亲,心里便不由得有些难过。不过父亲向来仔细,他自然现了母亲的反常,便在向祖父道贺以后一道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