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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河用力将她扔到了地上。她呼痛,蠕动着身体在地上扭着,想要站起来,却因双手被绑在后头而无法成事。
沈青河还要上前,被郦南溪抬手拦住。
“我去看看。”郦南溪轻声道:“姐姐的事儿,我要问个清楚明白。”
她行至重芳柔的跟前,矮下.身子轻声问道:“你那药。哪里来的?当日太太查你房间已经将你屋里可疑之物都拿走了。怎的还有?”
重芳柔朝她啐了口,见郦南溪不动如山仿若什么都没瞧见,她就扭头看向旁边的一堆干树枝。
“你不认也无妨。昨儿你身上剩下的药已经被搜了出来,沈府可是不少人瞧见了。我早晚能够查出。既是你不承认,我只当是郑姨娘给你的好了,后去问责郑姨娘。”
重芳柔冷声道:“你要问她就问她。就当做是她给我的好了,那还问我作甚。”
“原来你连郑姨娘都一点也不顾及。”郦南溪淡淡笑了,“原是我高估了你,以为你还有点良心。如今看来,那‘良心’二字,是和你一点都没有关系的。”
她慢慢站起身来,走向屋角的树枝堆,轻抚着树皮上干涩的纹路,轻声问:“你明知那种东西有孕之人吃不得,为何还要给我姐姐。”
“我没有给她!”重芳柔被她先前说没良心已经气极,如今听了这话瞬间驳道:“那丫鬟说要把茶端进书房去,我哪里知道是她?她运气不好吃了那一盏茶,我能如何!”
郦南溪轻抚的手指停了一停。
沈青河也觉了不对,“书房里一般都是二哥在。那日刚好二哥有事,让二嫂在那里看书。你莫不是本打算要给二哥喝的吧?”
重芳柔下巴上的筋骨火辣辣的疼,偏过头不说话。
沈太太在旁扬声喝问:“是不是!河哥儿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看重芳柔没有辩驳,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顿时气狠了,声音都走了样,“你害了我一个儿子还不够。还想害一个。宁哥儿和他媳妇感情好,你就想要闹的他们散了?跟你说,你想要我沈家各个夫妻都离心,没门儿!你个扫把星!早知道宁愿你被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也不该让你来害了我家孩子!”
说到孩子,沈太太悲从中来,记起了那尚未谋面的小孙子,被沈青河扶着哀声道:“我那孙子才那么点儿大,你竟就能害了他去。你个没人性的东西!”
重芳柔知晓自己这回是彻底被沈家人厌弃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躬着身子靠在了树枝堆上依靠着那些枯枝一点点挪移着站了起来。
“我是不对。”她哈哈几声,目光凶狠笑得猖狂,“可你们就对了?你们一个个的逼着我做了妾,逼着我走到这一步。我不治一治那些阻了我的人,我如何心甘!”
“你说是别人逼着你做妾的。”清清凉凉不含一丝温度的话语声从旁传来,“那我问你。你当初弄那些药来,打的什么主意?你带了那些药来侯府,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郦南溪说着,慢慢站起身,望向重芳柔,“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弄来那种连我一个已婚之人都没见过的药物。你竟说自己是清白、被人冤枉的?如今你明知那药是做甚么的,还妄想用在我姐夫、姐姐身上,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重芳柔朝她讥诮一笑,并不答话。
突然,空中划过了一道棕灰色的弧线。“啪”的一下抽声在重芳柔的身上响起,又快又狠。
“说!”郦南溪捏紧了手中细长的树枝,慢慢收回,又再次狠狠落下,“说!你究竟存了什么样的心,竟然这般对待我姐姐!”
接连十几下狠抽,接连十几声质问。
“说!你为什么要扰乱我姐姐的生活!”
“她素来待人心善,素来待人温和。你凭什么要这样做!”
“你不知悔改!你不知廉耻!旁人给你一次又一次机会改过,你却一错再错!”
“你辜负了旁人对你的宽容!”
郦南溪边抽打着边痛斥。可她原本身子刚刚痊愈也没多久,如今身上还带着滚下假山时候伤口结的痂。如今这番质问下来,她终是忍受不住,眼中满是泪水没了力气。
沈太太忙推开沈青河一把扶住了郦南溪。她看着女孩儿痛哭的模样,也是心疼,扬声唤了婆子来让人将六奶奶扶下去。
郦南溪心中愤怒未得纾解,挣扎着想要挣脱那婆子的搀扶,与沈太太道:“我还没问个清楚明白,我不要走。”
她气得恨不能当场就让重芳柔来给她宝贝外甥偿命!
沈太太道:“六奶奶先歇一歇。晚些再来问罪为好。”
“我不去!”郦南溪素来温和,这次却难得的执拗,“我要她亲口认下自己所有的罪证,我要跪到我姐姐跟前认错!”
沈太太还欲再劝,旁边却响起了接连几声掌声。
“说得好。”醇厚低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重廷川大跨着步子快速行来,“对待这种人,合该如此。”
郦南溪没料到这个时候能够见到他。有他在,她的心瞬间有了依靠有了底。她一把丢下手中树枝,跑着到了他的跟前,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
“六爷,姐姐的孩子没了。姐姐很伤心,我也很伤心。姐夫和沈太太她们都很伤心。六爷……”
即便知道旁人都在看着,可她太难过了,难过到什么也顾不得。这个时候只想找到这个令她最安心最温暖的怀抱,告诉他,她的悲痛与哀伤。
郦南溪全身都在抖,却并不是因了惊惧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重廷川何时见过她这般失态的样子?
他的女孩儿,本该有着最开心最明媚的笑容。而不是如今这样,在他的怀里脆弱痛苦至此。
周身凝起冷肃杀气。重廷川动作轻柔的抚着郦南溪的脊背,努力将声音放平稳,与沈太太道:“事情紧急,我来的仓促,未能让人通禀就直接闯入,实在抱歉。”
刚才重廷川过来的时候,门房的人跑着跟在他的身边。这些人本想要通禀,可重廷川一听人说国公夫人刚才在院子里哭了,就什么也顾不得,片刻都不能等,直接拽了门房的人就往这边来。
沈太太从未见过卫国公与人表达歉意。意外之下她只能颔说了两字:“无妨。”
重廷川搂着郦南溪,安抚的低声和她说了几句话,这便抬手给她擦去泪痕,与沈太太道:“内子心情不佳,需得麻烦太太帮忙照料一二,还请您将她带离此处。至于其他——”他目光沉沉的朝柴房看了一眼,“那些事情,我自会给您一个交代。”
卫国公是国公府的主人。
他在给沈家说,他家出去的人做的事,国公府不会推卸责任。
在这一刻,沈太太先前对国公府升起的那些怨气已经渐渐消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对重芳柔这一个人的怒气和恨意。
“好。”沈太太颔道:“我自会照顾好六奶奶。国公爷不必担心。”说着,她就挽了郦南溪的手臂,和郦南溪一起往外走。
沈青河本也要跟在母亲身后离开,重廷川却探手将他拦住。
“这事儿你怎么看?”重廷川说道:“毕竟现如今是你的人。”
沈青河知道他说的是重芳柔,嗤笑一声,指了那房门尚还没有闭合的柴房,“要杀要剐,但凭国公爷处置!”
虽然是他的妾,但她进门还没几天,而且是重家女、皇后娘娘的庶出侄女儿。再没有比交给国公爷处置更好的法子了。
重廷川淡淡点了下头,朝后看了一眼。
沈青河这才现重廷川身后还跟了个人。只不过这人并非是随从,而是一名宫里来的公公。
沈青河心中一凛,对那公公抱拳揖了一礼,这便悄悄退出了院子。
周公公手捧红漆如意纹托盘,朝守门的婆子示意了下。婆子们打开房门,将重廷川与周公公请了进去。
先前重廷川的声音响起后,重芳柔就止了抱怨谩骂的声音。如今看到他进屋,她浑身一哆嗦,继而开始不停抖动,就连小腿都在开始微微颤。
周公公单手拿着托盘朝重芳柔笑笑,“重姑娘,可是有些时日没见了。咱家上一回见您,还是在国公爷大喜之后,去国公府里宣读诏书的时候。”
他说的宣读诏书,便是御赐郦南溪一品国公夫人诰命那回。
听到周公公这客气的话语声,重芳柔先前抖的小腿已经慢慢好了一些。她知道这位公公是洪熙帝跟前的,就深吸口气,脊背挺直的说道:“难为公公还记得我。”
说着,她又好似想要遮掩什么一般,将衣袖往下拉了拉。但她的袖子是软滑的绸缎所做,且她双手被缚在身后。她拉了几下后,那绸缎非但没有变长半分,反而因为她扯动的时候十指扬起而渐渐滑落,褪到了她小肘上。她先前腕间想要通过下拉衣裳而“遮去”的伤口就这么大喇喇的暴露在了两人的眼前。
周公公看了看重廷川,见男人没有什么表示,就含笑与重芳柔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伤了?咱家不懂医术,不然还能帮您看一看。”
“多谢公公好意。”重芳柔轻声道:“只是这伤口是六奶奶气极之下所致,六奶奶虽并非有意为之,却也因此给我了警示。我知晓六奶奶这般是为我好,自当将它留下,好日日警戒自己,往后莫要再随意帮人。”
“帮人。”重廷川沉沉的笑了声,“你帮什么人了。”
“当时二奶奶屋里的丫鬟不认真做事,泡了茶后就跑去玩别的了。我与二奶奶关系不错,想着帮忙将茶送过去……”
“你明知那是沈二少爷的书房,却执意悄悄送茶过去。”重廷川道:“在看到是沈二奶奶后,你不退反进,要二奶奶喝了那盏茶。我只想问你一句。”
他忽地往前迈了一步,寒声问道:“你的廉耻之心呢。”
短短几个字,讥诮和嘲讽之意显露无疑。
重芳柔呼吸陡然一窒,全身僵硬的望向周公公,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滑了下来,“公公。我是冤枉的。您帮我在陛下和娘娘跟前求个情。我不过是端杯茶而已,怎么就成了蓄意谋害了?”
周公公摇头叹了口气,“其实姑娘当初的所作所为,陛下和娘娘也有所耳闻。前几天贵府的二少爷进宫去玩,也和娘娘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今儿咱家手里这东西,还是国公爷向陛下做了请示,陛下让咱家给姑娘送来的。”
重芳柔前些天已经到了沈家,根本不知道重令博进宫一事。想到那孩子口无遮拦的样子,她再看向那红漆木托盘的时候,眼中就带了几分惊恐。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重芳柔警惕的看向周公公,“红漆是喜事。公公此行究竟为的什么?”
周公公微笑,不答她最后半句,只道:“也算是喜了。国公爷说是好事,让咱家准备红漆的,咱家就拿了红漆的。”
重芳柔隐约察觉了什么,讷讷说着“不”,步步后退着。突然脚跟刺痛,碰到了墙角堆着的树枝。她往后挪动了下,再也无法后退,只能止了步子,惊恐的看着周公公手中之物。
重廷川走到周公公旁边,将托盘上的红布缓缓揭开,让下面的东西一样样露了出来,“毒酒和白绫,你自己选一个。其实,还有第三种选择。”
重芳柔原本眼中已经开始显露绝望,听了最后一句话后,她眸中忽地现出一丝亮光,希冀的看了过去。
一把半尺多长的匕从重廷川手中抛出。匕落在地上出一声闷响,去势不止一直滑到了重芳柔的脚边,撞到她鞋尖后骤然停住。
“这个也可以。”
重廷川眸色清冷的看着她,唇角浮起一抹极其淡漠的笑意,“只是怕你力气不够一下子插不到底,死不透反倒成了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