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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指尖传来的温度告诉他,粥经过这一会儿后,已经有些凉了。
重廷川去到食盒旁,从大粥碗里又盛了些热的搁到小碗里,仔细搅拌成温的,这才重新递给郦南溪。
“不如,就从这一碗粥开始吧。”
重廷川知晓,珍味楼里的厨做出的这碗粥,必然是依了他的吩咐,做得绵软好克化,且又有足够的营养。自然不是郦家厨里那些人能够比得的。
但这事儿他知晓,即便告诉了小丫头,小丫头不见的会肯听。
故而重廷川说道:“吃光它,我就走。”
……果然。他这话一出来,小丫头的眼睛就亮了亮……
重廷川无奈的直想叹气,语气却是又放轻了些,“我端着你吃吧。”
他知道她定然不会同意让他喂。如今两人间的气氛好不容易好了些,他不想轻易将这份和谐打破。
郦南溪想了想,说道:“我去桌边吃。”
重廷川回头四顾望了望,说道:“也好。”大步走到桌边将小碗搁下,他道了句“你且等会儿”,这便去到旁边将太师椅拎了过来放到桌边。
又从榻上拿了靠枕和一个锦垫,在太师椅上铺好锦垫放好靠枕,重廷川方才与女孩儿说道:“过来坐这里罢。”
郦南溪刚才一直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将椅子收拾妥当了才喊她,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低头轻轻“哦”了声,一步一挪的走到了桌边落了座。
许久没有好好吃东西,肠胃依然有些不太适应,再香的食物也是食之无味。
郦南溪当真是闻着很清淡的饭香依然觉得油腻。拨弄了调羹几下后依然没有胃口。
可是,既然下定了决心要恢复好身体,吃东西就是第一步。
她拧着眉慢慢的咽了一口下去,觉得好似也没有刚才闻到味道时那么难捱,就又慢慢吃了第二口。接连好些回往复下去,终是将一小碗粥吃去了大半。
可是剩下的,她是真的吃不下了。
郦南溪拿着调羹来回搅了半天,实在是久不吃饱的腹中一下子没法装下太多东西,只能抬头去问一旁端坐之人,“我能不能等会儿再吃?”
重廷川看她神色,知晓她也是已经尽力了,就点头“嗯”了一声。
郦南溪如释重负的大大舒了口气。
重廷川用指尖敲敲郦南溪跟前的桌面,待到女孩儿看着他了,方才说道:“下一回必须将一碗吃光。”
郦南溪不晓得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想他可能是说让她下一次吃饭的时候要吃够一碗粥。
思量了下,她觉得应该可行,就颔应了下来。
重廷川看看天色,又叮嘱了郦南溪许多话,方才举步出了门。
回到茶厅后,顾鹏玉倒还好,因为向工部暂时告了假。但御林儿郎们俱都等急了,毕竟之前和孟大人约好了时辰。
重廷川目光沉沉的回头望了眼这郦府宅邸,这便大跨着步子远离而去。
之前重廷川刚刚走出花厅时,特意与在旁边等候的庄氏说了两句郦南溪的状况。
“往后应是无碍,应当不会再闹性子了,还需得您好好照料。”重廷川道:“前三日需得吃粥,往后再慢慢恢复正常饮食。”
庄氏没料到他会说的那么详细。
看到人高马大的英武男子说出这样一番细心的话来,庄氏很有些反应不过来,顺势就点头应了声。
待到看见重廷川大步离开了,庄氏方才察觉出有些不对劲。
明明她是西西的母亲,为何他偏要说甚么“需得您好好照料”?说的好似是他在拜托她照顾西西一样……
庄氏心下狐疑,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过担心西西,心不在焉之下听错了。但刚才重廷川和她说话的时候,顾妈妈和杏梅她们都已经退到了旁边去,根本听不到她们的对话,所以她也无法寻人考证。
眼见男子离去,庄氏忽地记起来刚才重廷川在屋里时顾妈妈和她说的那些话,当即再也顾不得其他小跑着冲进了屋里。
看到郦南溪端坐在桌前,庄氏又是心疼又是担忧,赶忙扬声让金盏去把轿子叫到院门口,这便和郦南溪一同出门去。
母女俩相携着往外行的时候,庄氏忍不住问道:“西西,那个卫六爷,当真就是卫国公?”
郦南溪听闻此事,心里就是一阵堵,应了一声后有点了点头。
庄氏看着西西比起过来之前更加的神色不佳,但想到之前听闻国公爷说西西吃了半碗粥了,一时之间她倒是不知该放心多点还是担忧多点了。
轿子停在蕙兰苑外后,刚刚下了轿子,母女俩就得知了个意外的消息。
——郦老太太如今正在蕙兰苑中,静等郦南溪回来。
自打郦老太太独自做了决定答应下宁王妃的做媒后,庄氏就一直对老太太有点提防,生怕老太太一声不吭的又做了什么影响到四房的决定。
如今听闻老太太竟是没有让她们去海棠苑,反倒是主动来了蕙兰苑,庄氏直觉得没有好事,下意识就用身体半挡住了郦南溪,问起了将此事告诉她们的红梅。
“你可知老太太叫西西过去所为何事?”庄氏警惕的道:“莫不是西西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惹了老太太不悦?”
红梅知晓自打亲事定下的那天起四太太就不似以往和老太太亲近了,忙道:“太太不必担心。老太太是担心七姑娘,又怕七姑娘往海棠苑走一趟劳心劳神,这才亲自往这里走了一趟。”
郦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
听闻她竟是因了担心郦南溪的身体而亲自过来,庄氏的神色不由得和缓了些。她朝红梅略点了下头后,就和郦南溪并行着往里走。
行至门口,有丫鬟上前通禀。进到屋里后,便见老太太端坐正中,四姑娘这陪在下头。
郦老太太将郦南溪单独留了下来。
庄氏和四姑娘只能担忧的退了出去。
两人离得堂屋远一点了,四姑娘方才悄声与庄氏说道:“西西身子不好,也不知道这样捱不捱得住。”
庄氏就与她说起了那半碗粥,“……稍微吃了些东西垫垫底,倒是没甚大碍了。我瞧着一路回来精神倒是比之前好了点。”
听闻妹妹终是能吃得下东西了,四姑娘高兴的差点落了泪,拉着母亲的手不住的说“太好了”,眼圈儿渐渐红了。
庄氏拍了拍她的手,想到重廷川之前做的保证,也是欣慰不已。
思及那个高大的男子,庄氏忽地想起一事。
之前她不好去问郦南溪,记得大女儿也曾见过那位“卫六爷”,就将他是卫国公的事情告诉了四姑娘。又问道:“你可知道他是何事对西西上了心?”
听闻那个身材高大目光冷厉的那人竟然就是妹妹将要嫁的人,四姑娘吓得花容失色,嘴唇颤抖的小声问庄氏:“西西当真要嫁给他?娘,西西往后哪还有好日子过?”
妹妹想她们家里最疼的孩子。如果嫁给那么个凶恶莽夫,往后可怎么办!
庄氏想到重廷川离去时的细心叮嘱、想到他当真劝服西西吃了些东西,倒是不太同意四姑娘的观点。
但她此刻最关心的不是那个问题。
“你那时候说,国公爷在山明寺见过西西?还让西西帮忙看画?”庄氏再三与大女儿确认,“他当时和西西相处的多不多?”
“说实话,时间有些长。具体多久却是记不清了,毕竟那时候沈琳在旁一直哭闹吵嚷,我无暇细辨究竟有多久。”
四姑娘仔细回想了下,沉吟半晌,忽地想起一事,说道:“山明寺那次,我和西西离开的时候,见他在院门处往外看。当时我被他吓到了,只觉得他目光凶恶不似良善之辈,还当他在看沈玮,觉得沈玮做事太过离谱了些。如今想来,或许当时他是在看西西?”
庄氏怔了怔,“那兴许就是了。”
她总觉得国公爷刚才对西西的态度有些奇怪。
如今看他还算细心,且知晓他可能对西西动了一些心思,她倒是能够稍微放心一点点了。
不过,这事儿却不能与人讲起。
庄氏叮嘱四姑娘道:“这些话你只能放在心里,往后谁问也不能提。烂在心里也就罢了。即便是老太太问起来,你也不能说。”
郦大学士为官数十载,极是清廉刚正,是以名满天下。
郦老太太因此极其看重名声。
虽然此事是卫国公有心在先,但郦老太太若是知晓郦南溪曾私下里主动与卫国公相见,少不得要心存芥蒂。
往后西西若是想出门和参加宴请,老太太怕是不会准了。
四姑娘佯怒:“母亲当我是什么人?您问我我才说一两句。旁人问我如何会这样讲?事关西西声誉,我自然不会多提。”
四姑娘心里明白,西西是个极其有分寸的。那日的时候,换做是旁人,西西定然不会去到那个院子里去。
可当时有麻烦的是她。
西西怎会舍得让她受到沈太太的责难?故而一看到有机会帮她,西西就挺身而出。
思及妹妹对自己的关心,四姑娘再次做了保证,“娘,你放心好了。”
庄氏握了下她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庄氏寻了四姑娘一同说话,亲昵无间。但郦南溪那边的气氛却没那么好。
郦南溪和郦老太太行礼问安后便端坐屋中,静等老太太的问话。谁知老太太只静静看着她,并不言语。
郦南溪问心无愧,自始至终她都没做过什么不妥当不应该的事情,自然不惧被审视。只不过她虽吃了点粥,到底身子虚弱多天一下子调理不过来,所以没法长时间坐得笔挺。不多时,便身体虚弱的稍稍放软了脊背,歪靠在了椅背上。
这时候郦老太太方才叹了口气,招手让她过去挨着坐了。
“西西身子可是差了不少。先前怎么劝你,你都不肯好好吃饭,不然的话也不至于如此。”郦老太太声音和缓的说道:“如今倒是好了,终是能够用一些饭食了。”
郦南溪脑子昏沉沉的,实在不愿去想什么弯弯绕,便道:“国公爷说了,不喜欢要个病怏怏的妻子,我自然不能给郦家丢了脸面。”
祖母既然看重国公爷那边的意思,不顾及她和母亲的意愿,她索性将她肯转好一事推到那个男人身上。而且,当时也是老太太同意他来劝她。
这种借口堵住老太太的问话最为有效。
郦老太太听闻之后半晌没有言语。许久后忽地问道:“西西以往可曾见过那国公爷?”
不然的话,为何对方会为了她而步步谋划!
郦南溪知晓祖母定然会有此一问。
如果是以往老太太疼爱她,有什么事情都和她有商有量的时候,她或许会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祖母。
但,自打亲事一点苗头都没向四房透露、忽然就被老太太与对方定死的那一刻起,这种境况就完全转变了。
郦南溪闻言摇了摇头,“祖母,当时从国公府里回来的时候,您曾经问过我,可曾见过卫国公。”
在宽大的衣袖下,她双手绞紧了手中的帕子,面上却笑得依然平静,“我说过,我没见过他。您要信我。”
郦老太太盯着她仔细看了许久,最后拍了拍她的手,说道:“西西最近好好养养。改天好一些了,祖母带你去置办一些好的衣裳。”
或许是相貌的关系。七丫头那么出众,国公爷又是年轻气盛的年纪,一眼瞧上了也不奇怪。
郦南溪笑了笑,“多谢祖母。”
即便是笑,她的笑容也是十分勉强的,衬着那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没了以往的甜美,反倒是多了几分凄楚。
郦老太太生怕她精神不济,便没再多留。又叮嘱了底下人几句后,就回了海棠苑去。
送走祖母后,郦南溪回到屋里倒头就睡。
不知是不是因为胃里吃了不少粥的关系,这一觉她睡得竟然异常的踏实,一觉醒来,依然天色有些黑。
愣愣的看着账顶许久,她忽然现,自己居然有些饿了。
这可是她好些天里都没再有过的感觉了。
郦南溪想到之前重廷川让人送来的粥还剩下不少,这便唤了人来服侍她起身穿衣。而后顺口问道:“花厅里当时剩下不少粥,现在在哪里?”
郭妈妈本想说,原本郦老太太是打算将那些粥丢弃的。后来听闻是珍味楼的方厨做的,这才歇了这个打算,将其留了下来准备给姑娘稍后热热再吃。
最终她滞了下只说道:“还在厨里搁着呢,姑娘若是饿了,我让人去热一热,等下就能吃了。”
郦南溪笑着道了声好。
郭妈妈没料到她这会儿精神那么好,细看了下她脸色,稍微没那么苍白了,这便十分的欢喜起来,急急的往外走去,想要赶紧将东西备好,省得姑娘饿着。
谁料她走了没几步后,却见老太太屋里的杏梅匆匆而来。
郭妈妈赶忙问道:“杏梅姑娘这是有甚事情?”
杏梅看到她后,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将手中食盒交到了郭妈妈手里,低声道:“这是珍味楼送来的。妈妈将东西送到姑娘那里去吧。”
郭妈妈看她说的小心翼翼,不由问道:“杏梅姑娘这是——”
杏梅心思机敏,一下子猜到了郭妈妈心中的疑虑,便轻声道:“花厅拿回来的那一个,亦是珍味楼的东西。”
郭妈妈瞬间明白过来,这一回食盒里装着的是卫国公遣了人送来的东西。
她怎么也没想到,依着老太太的性子,居然会同意国公府悄悄送东西与姑娘。心道也不知那国公爷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让老太太答应下来。
郭妈妈赶忙应声,将那东西带到了郦南溪的屋里。打开来看,方才知晓,竟又是满满一大碗粥。
而且,自那日起,接连三天,一日三餐都有珍味楼的粥送到蕙兰苑中。
三日过后,倒是没有粥了。药膳却是源源不断的送来,风雨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