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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夜歌 (第2/2页)

“…两肋插刀…”

似乎不成曲调,但这般吼出来,又是这般夜色里,听的倒是有些滋味。

“…生死关呀….情义比天高….”

这边的少年人转过头。

“看来确实读过书。”他说道。

随从没说话,也看过去。

见那男人似乎有些词穷,抓了抓头,忽地看向篝火边坐着的娇娇女子。

“..娇娘子呀,为我一笑…”

婢女眼睛一瞪,立刻站起来了。

少年人呵呵笑了。

“还是个风流读书人,要惹哭那小娘子了,好玩,好玩。”他说道。

要是搁在别的时候,这种带有调戏小娘子的话唱出来,肯定会得到男人们的起哄。

但诡异的是,现场一片安静,以至于那些已经咧嘴准备笑出声的汉子们都不自觉的只咧嘴没出声。

虽然陈四老爷和曹管事都没明说,但千里迢迢为这娘子奔赴而来,其重要不言而喻。

让自己主子们都有求与的娘子,他们这些侍从,怎敢笑闹。

“对恩人不敬了。”大哥皱眉说道。

这娘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闺阁女,闲杂人等多看一眼都要驱打,别说这样用言语挑逗了,虽然他知道自己这个兄弟并没有挑动的意思,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男人不知是词穷了还是也忐忑了,唱完这句也没声了。

“给我拿个酒坛。”程娇娘说道。

安静中大家都听到了。

“要用酒坛子砸破他的头。”曹管事幸灾乐祸的对身边的随从说道,“这娘子可是干的出来的。”

婢女应声是伸手捞过一个酒坛,程娇娘伸出手。

“他…”大哥起身赔罪,才张口,程娇娘接过话头。

“给我一把刀。”她说道。

那位大哥正好站起来,闻言毫不迟疑扬手就把自己的刀递过来。

“娘子,我家兄弟他…”他再次低声要说话。

程娇娘抬起刀,反手用刀背敲在酒坛上,发出一声闷响。

大哥的话就停下了。

程娇娘的刀背又接连敲下在不同地方,闷闷的酒罐渐渐的发出高低清闷不同的声音,暗夜里听起来有些怪异。

少年人咦了声,微微掀起兜帽向这边看过来。

“击缻?”他说道。

“千..古..风..流..一..肩…挑…”程娇娘缓慢的唱道。

说是唱,不如说。她的声音木然平缓,除了拉长的声调,别无起伏。

现场一片安静,这让原本声音小的程娇娘所唱传开了。

“为..知己…一切可抛…”

刀背敲击酒坛,节奏也如同她的声音一般缓慢。

伴着自己的声音,程娇娘心里渐起波澜。

知己,她似乎也有知己。似乎也为了知己一切可抛。

可是她想不起来了,她忘了。忘了那些不管事让人哭还是让人笑的一切……

“冲..冠一怒…犯天条…”

她低着头,盘坐地上,兜帽遮住头脸,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唱着。

有记忆,有经历,自然有喜有怒。

她如是怒了会如何?

波澜激荡冲击胸膛,可是最终面色无波,嗓音无声。

她就像一个被困在笼中的野兽,不,还不如野兽。想嘶吼都不能。

击瓦低沉,一字一顿的歌词,所有的人竟慢慢的沉浸其中。

尤其是这冲冠一怒犯天条,竟然从这木纳沙哑平缓的声调里,听出了激动。

有些人攥起手。

“兄弟情。两肋插刀,生死关呀,情义比天高,娇娘子呀,为我一笑……”

那个汉子忽然反应过来,立刻跟着唱起来,重复自己方才。

“…千古风流一肩挑,为知己一切可抛,冲冠一怒犯天条。”他接着唱程娇娘的。

男声唱来沧桑更显。

这一唱在场的人都心里惊讶一声,竟然是应和的。

这娘子,竟然抬手张口间续应了这男人胡乱唱的歌!

程娇娘手中的击打声未停,且迎合了他的曲调。

现场的人终于醒悟过来了,这娘子非但不生气,反而要来同乐。

但却没人敢发出轰轰叫好声,只怕错过了那个娘子的歌声。

“红颜…生白发….痴心却不老….”

程娇娘慢慢唱道,依旧木然无波,但有击打声起伏相助,显得别有一番风味。

女声,单调的击瓦声,听在耳内,竟然带着穿透千古的沧桑。

是歌者沧桑,是器者沧桑,或是歌词沧桑?

“问英雄…何事…难了….”

问英雄何事难了?

何时难了!何事难了!

这句词传入在场人耳内,心中顿时几分沧沧。

何事难了?何事难了?

家中老母等着扬名立业…

隔壁竹马翘首以盼….

东街的酒市还未亲去…

西边的功业尚未得尝….

父母恩,儿女情,忠孝仁义名….

击打一声声,那个原本起头的三哥都怔怔出神。

“笑人生过眼烟云,空呀还是空!”他猛地高吼道。

“.沧海瞬间,劝君莫忧…”程娇娘接道,“...千金纵散去….梦无休…..”

沧海瞬间,劝君莫忧,千金纵散去,梦无休。

在场的人再次怔怔出神。

没有关系,纵然不知道自己是谁,纵然什么都留不住,什么都做不到。

没有关系,她还是走到如今,纵然磕磕绊绊。

没有关系,无须忧愁,她能走了,能动了,能想了,得到什么失去什么,来来去去,沧海瞬间而已,只要她还在,一切无休。

程娇娘扬手手中的刀,啪的一声击翻了酒坛子,酒坛子里的酒撒出来,溅起一阵火花。

曲收歌尽。

“痛快。”程娇娘木木吐出两个字,将手里的刀挽弯向下,递出去。

“痛快!”回过神的三哥男人哈哈一声,抓起一旁摆着的酒坛仰头畅饮。

痛快!陈四老爷难掩面色激动,拿起自己的酒壶仰头。

痛快!曹管事没有参与饮酒,此时激动难耐,干脆从腰间抓起一块茶饼放进嘴中,以茶代酒吧。

痛快!其他人也纷纷心中喊道,各自抓起酒碗一饮而尽,啪啪的摔在地上。

耳边击缶声,男声女声沙哑木然歌声回荡,夜色里篝火火把刷刷作响,竟有一种生死沙场大战过后的悲壮之情。

“不过是,杀了几只狼而已,哪来的这般风萧萧兮易水寒……”少年人坐在篝火边,慢慢说道,似是说与大家,又似说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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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歌词来源1994年台湾华视版经典电视剧《七侠五义》片首曲,作词:张永祥,那日偶然听到,不由澎湃,便让此场景中所唱的歌借用了此词,大家可以去搜来听听,我听的时候都是用手敲打桌面,很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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