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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头奴 第46节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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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你知道,还有呢。”姜黎停了揪花瓣的手,“假使孩子生下来了,那还要坐月子的。整整一个月不能下床,不能吹风,不能受寒,要不然啊,也还是要留病根儿的。咱们帐里的女人,是不能给人生孩子的,所以就都吃凉药,别的法子都不好使。吃了凉药,怀不上,也就免了后头的事了。”

沈翼心里生疑,“那这凉药是好东西?”

姜黎吸口气,“能叫咱们不多受罪,自然是好东西。你说要是不小心怀上了,打孩子受一遭罪,这营地里也不会给你坐小月子呀,又受一遭罪。来年身上全是病,难受不难受?那生孩子就更离谱啦,接生的人都没有,就是生下来了,也没人伺候你坐月子啊,连孩子的亲爹是谁都不知道呢。是不是到时得一个个比照着认爹去,人家也不得认不是?”

沈翼看她说得轻松逗趣,自个儿也跟着笑笑,忽又问:“我不让你受这些罪,你给我生孩子不?”

姜黎又开始低头揪手里的菊花,低声道:“现在不想,我就是个营妓,给你生了孩子,就算你认下那孩子,我也什么都不是。再说,你娘是不会让我进你们沈家门的,她比你恨我。还有,回了京城,你也肯定是要娶妻的。即便你娘到时候能接受我进你们沈家,我也不想做你的姨太太。”

姜黎说完这话,抬头便见天色暗了下来,山路周围都是混沌的暮色。耳边有马蹄的哒哒声,沈翼接她的话说:“有你在,我不会娶妻……”

姜黎没让他把话说下去,忽一惊一乍叫一声“有兔子!”把他的话给打断了,而后探身回头去瞧,问沈翼,“是不是兔子啊?从旁边蹿过去的,你瞧清楚没有?”

沈翼也回头看了一眼,“我没瞧见什么啊。”

姜黎便就转过身来坐正了,忽又正经起来,说:“沈将军,我能再求你个事不?”

沈翼拉着缰绳,只让马慢慢地走,应她的话,“你说。”

姜黎把一大把菊花往怀里抱抱,声音缓缓,“我手里的菊花,是给帐里的姐妹带的。她们都很可怜,吃不饱睡不暖,日日辛苦操劳,还要伺候这个伺候那个。在这些人里,我最喜欢阿香。我冲她发脾气她也不气,给她甩冷脸她也不恼。如果没有她,大约我来这里四五日那会儿就活不下去了。后来她一直对我很好,到现在还是。我知道我现在身份低贱,即便是以前的身份,也没有普度众生的能力。帐里的女人们我都想管,但我知道不可能。所以我就求你,能不能走的时候,也带上阿香。到了京城,我还能有个伴儿,不至于太孤单。”

沈翼听她说完这话,从后面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脑侧。这是心疼抚慰的姿势,嗓子里不自禁地生出轻柔,道一句:“我答应你。”

一个曾经那么高高在上的女孩子,狂傲任性,拿其他人做蝼蚁,随意践踏玩弄。而后又要经历多少磨难苦楚,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在这样的经历中,她哭了多少回,咬了多少回后槽牙,有多少回想死却又活下来?

沈翼忽而在心底庆幸,庆幸这样深重的苦难,没有把姜黎折磨成一个更为尖酸刻薄、内心阴暗、狠辣阴毒的人。她领会了悲悯,学会了感恩,当然,也学会了坚强。难能可贵的,她坦直的心性,偶尔有的小任性,也都还在。

马蹄的哒哒声还在耳边,穿过山间小道,落一身枯黄树叶。沈翼和姜黎说话,说各样闲话,无所顾忌。下到最后一座小山坡的脚下,能看到远处营地灯火摇曳,火光下隐约可见站着的亦或走动的士兵。这会儿,夜色已经深下来了。

马儿驮着两人又走了小几里路,回到营地。沈翼带着姜黎去到她的帐前,扶她下马,自己又翻上马背,把马儿驱去马厩。栓好了马,心里总还有些不甚明了的事情,是以便没有立即回到自己的帐篷,而是往军医的帐篷里去了。

到了那里打开帐门,只见几个正搂姑娘玩乐。看到沈翼突然出现,忙一把松开了怀里的人,站起来行礼。女人们也站起来,避在后头,不声不响地含腰低着头。

沈翼无心管他们这个,只叫那领头儿的,“出来,有话问你。”

那领头的军医忙哈着腰出来,到得外头跟沈翼又走两步,避到无人处,问:“将军这么晚,找下官什么事?”

沈翼转身看向他,“营妓们每晚伺候人之前,都会吃凉药,是不是?”

军医不知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只得照实了答,“是,女人生孩子是件麻烦事儿。尤其在这里,不能怀上身子。且不说她们,便是寻常妓馆里那些妓-女,都会吃。”

沈翼还是盯着这军医,“吃了这药,除了怀不上身子,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影响?”他是不怎么相信姜黎说的,说是这东西是好东西。

军医果然也道:“像这种不治病的药,自然是有影响的。吃得久了,身子就叫吃坏了,到时再想怀,也就怀不上了,自然也就生不出孩子来。那些妓-女是嫁不了人的,只有些命好的能被人赎出去当个小妾,自然不打算生孩子。再说,就是想顾忌自己的身子,只要还干这行,那不吃也没别的好法子,只能吃这个。”

沈翼听完太医这话就蹙起了眉心,心里蓦地一片冰凉。他也没过多表现什么,只又问:“吃多少会吃坏身子?”

军医道:“这个说不准,还看各人。少少地吃上几回也不打紧,但不能常吃。有的人身子奇特的,常年吃下来,不吃了,也有能受孕的,都看命里有没有吧。只是,少见些。”

军医说到这里,沈翼心里也就全然有谱了。他转了身要走,忽又回过身来,站定了步子,“除了凉药,还有没有什么避孕的法子。”

军医嘶口气,“别的法子倒是有,但都特别麻烦,重要的是,不一定起效果,人也还是要受罪。吃药这一宗最轻便,不疼不痒的。但要说还有没有简单可行的法子么,那还有一个,就是算日子。”

“算日子?”沈翼疑声问。

“是。”军医点头,“算女人的月事,一般二十八天为一月,这也分各人有各人的时间。在月事来的前后几天,最是安全,行房事可避孕。但这也不是绝对的,总有特例。再者,还有月期长短不一的,所以每次在月事之后行房最更保险些。但是这种避孕法子,干妓-女这行的使不了,没人会让她们挑日子。”

沈翼就这全听明白了,道一句:“明白了。”便转身走了去。

那军医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耸耸肩,也回自己帐篷里去了。

沈翼这番也没有回自己的帐篷,而是又去了伙房。这会儿伙房里也没什么人,除了晚上女人们熬药会用,或者伙房的士兵准备些次日用的菜食,亦或留下洗盘洗碗的,其他人都回去休息了。沈翼打开伙房帐门的时候,里头只有两个人,一个绿裙青衫的女人,一个周长喜。

见他来了,两人不再说笑,周长喜忙起身行礼,那女人也过来行礼。沈翼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眼熟,便问了句:“你是阿香?”

阿香没想到沈翼还记着她的名字,有些受宠若惊,忙应道:“贱妇是阿香。”

他本来以为姜黎回去梳洗后会来熬药,结果姜黎没来。这便不呆着了,转了身要往外走。然不过刚转一半,他就又转了回来。目光在阿香脸上逡巡过去,看向她身后烧的小火炉。看罢了,出声问她:“你在熬药?”

“是。”阿香还是规规矩矩地说话。

沈翼心里有些揣测,自又问:“这么晚,给谁熬的?”她们要伺候人,这会儿要么在帐里,要么已经伺候过了。

沈翼揣测得果也没错,阿香回他的话,“回将军,给阿离姑娘熬的。她这会儿正在帐里梳洗,我闲着,这就过来给她熬一些……”

回到这里,阿香忽然明白过来沈翼为什么这么晚来这里。她抬眼看了他一眼,心里不自觉生出寒意,又把目光垂了下去。因为见过他震怒的样子,也知道他在战场上是个恐怖的人,所以阿香也怕他。

沈翼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看着她道:“不必熬了,把火熄了,来我帐里一趟。”

阿香敛神,“是,将军。”

不等沈翼走出帐篷,阿香便回身立马灭了小炉下的火,而后找块干布把药罐端下来。药是舍不得倒掉了,留着明晚熬上一样吃。她找干巾子擦擦手,又理理身上的衣服,便准备出帐篷。

沈翼这会儿已经走了,周长喜便拉住她问:“什么事啊?”

阿香吸口气,“不知道,八成又是阿离的事情。”

周长喜这就放了手,嘱咐她,“说话小心些,别犯他。”

“我省得。”阿香应一声,打开帐门也就去了。

到底不知道是什么事,心里总还有些忐忑。到了沈翼帐门前,呼吸都显得困难。好容易稳下来,往里头说一句,“将军,贱妇来了。”

听得里头一声“进来”,她便打了帐门进帐篷。进了帐篷先去下跪行礼,被沈翼给叫停了,说:“不必了,有些事要拜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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