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头奴 第37节 (第2/2页)
阿香见她进来,忙伸手迎她,捏过她的手,拉她在自己旁边坐下,神色里带着惊慌道:“阿离,又打仗了。”
姜黎被围在人堆里,瞧着周围女人们脸上的神色,只有害怕,再没有别的了。到了这会儿,人人自危,不知道会不会被敌方攻营,刀剑一来,都是无眼的,能活下来那都是撞了大运的。也就这会儿,再是没人能想到平日里私人恩怨。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在战火中都只能任人宰割。
姜黎在沈翼帐里听到了两句,这会儿自然拿来安慰女人们,说:“听说是北齐夜袭玻琉城,沈将军已经带兵过去了。咱们这里也留了人把守,大约不会打到咱们这里,且安心些罢,不要自己吓自己。”
生死关头,危险就在附近,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苏烟络这会儿显得比别人更恐惧,缩在人堆里,说:“不是要和亲的么?北齐公主和使臣还在京城的驿馆里待着呢,怎么这会儿打起来了?”
“就是说啊。”有人接她的话,“莫不是北齐又反悔了,故意设的这套,叫咱们这方放松了警惕,而后偷偷袭击。平日里打仗都是提前下好战书的,这会儿怎么还来个突袭。这个最叫人担惊,不讲信义不讲道理的打法,不知道会不会也来偷袭咱们这里。要是来了,咱们手无寸铁,都是要死的。”
这话越说越添加大伙儿内心的恐惧,好像这会儿便就是窝在一处等死。越是等死的时候就越怕死,那心脏几乎要跳出来。姜黎把自己心里不安定的心思拼命往下压,给这些女人说些放松的话,“沈将军不过征战两年沙场,就做上了大将军的位子,定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你们不信我,也得信他。营地是最要紧的地方,囤着一整个军队的车马粮草,怎么会被敌军轻易发现?假使真被发现了,也早该换地方了。”
听着姜黎说的话颇有道理,女人们又安心了些。偏又有那记得年前事的,拿了来说:“你们还记不记得,年前那会儿,咱们军营附近出现过可疑的人,会不会是北齐来探底儿的士兵?”
这又给人弄了一肚子惊气,一个比一个紧张起来。姜黎也记得这桩事,那时沈翼还叫秦泰各处查探,怕出乱子。后来这事儿也解决了,不过却是拿秦泰性命换的。姜黎便长吸了口气,叫大家安静,说:“那是玻琉城外的山匪,原就是咱们这边的人。北齐的人要过来,总没那么容易,也不能那么熟悉地形。你们应该记得,那些流寇山匪都被剿了,没有留活口跑了的。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留下参军了。”
姜黎说的话总还是有效用的,安抚了大家不少情绪。也难得,她们之中出了个主心骨,在这样的事态下抚慰她们的情绪。以前遇到打仗的时候,无不是一群人在一起群龙无首,你害怕我比你更害怕。也都不知外头情况,只抱着等死和乞求侥幸逃过的心理,在营地里干守。虽说营地被偷的事件很少,但也不是就没发生过。如果敌军就是不按套路出牌的,起兵不下战书,半夜里偷袭,那真是什么都说不准。
这一夜,都在不安的情绪中度过,没有人还能睡得着觉。留守在营地的士兵也都紧着神经,不敢有一丝懈怠。毕竟大批人马往玻琉城支援去了,这里的兵力就显得十分薄弱。倘或真有敌军偷袭,不管怎么样,都是要往死里扛的。
好在,神经绷紧了三四天,营地里也没有烧起战火。只有士兵在玻琉城和营地间往来,运送些粮草之类。到第四天的时候,女人们基本都算放下了心。她们也有事忙活,给留在军营看守的士兵做饭,自己也要弄些糊口的东西。余下没有太多的事,便在一起求佛拜菩萨,希望军队能打胜仗回来。
那些运粮草的士兵回来也有透露些消息的,只说那边正陷入苦战,处于胶着状态。北齐这回动用了好些兵力,好像势必要拿下玻琉城的样子。打下玻琉城,便算阔了一个地界。
至于北齐为什么突然发兵,到现在还不知其中确切缘故。沈翼派了人快马加鞭回京问消息,也还没回来。如此,便又苦战了数日。等回去拿消息的人带了消息回来的时候,北齐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战火骤起,熄灭下来也就是各自朝中的一句话。
这场仗打了足足十五日,哀鸿遍野,死伤无数,但无胜负。士兵们回来的时候,多多少少都带了伤。有的在玻琉城就医好了些许,能骑马能走路,有的这会儿仅剩一口气,譬如沈翼,是躺在铺了褥子的粮草车上给拖回来的。
战争结束了,女人们很是高兴,甚而有些雀跃。可阿香心里的雀跃的情绪,在得知沈翼身受重伤已昏迷不醒的时候,又被压进了心底,再提不起高兴来。她去找姜黎,跟她说:“我去打听了,听说结束了,北齐退兵,回去了自己的地界,他们也都在回来的路上了,只是……”
姜黎这会儿在做针线,抬头看了阿香一眼,略带些高兴地问她:“只是什么?”
阿香往她旁边坐,夺下她手里的针线,略带些情绪。姜黎瞧出她不对,也便收了脸上的笑,问她:“只是什么?怎么不说了。”
阿香看向她,半晌道:“听说沈将军身上中了好几箭,从城楼上摔下来了,摔断了胳膊砸坏了头,躺下了。”
姜黎心头一跳,“死了?!”
阿香忙又摇头,“没有没有,昏迷不醒呢。不知能不能活过来,听他们的语气,够呛。”
姜黎听得这话,心里便生出毛躁,忽而坐立难安起来。她从床沿儿上起来,来回踱了两步,要往帐外去,嘴上说:“我要去看看。”
阿香忙起身拽住她的手腕子,“你这会儿不必去,他还在路上。我从已经回来了那些人里打听的,周长喜也知道。要等他回来,大约还有要一时半刻的功夫。”
话是如此,姜黎觉得自己坐不住,仍还是要往外头去,“那我去他帐前等着,他一定不能死。”
阿香偏又拉着她的胳膊不松,忽然问:“你是因为心里有他了担心他?还是因为他死了咱们就回不去京城了才担心他?”
姜黎心里便越发毛躁,扒拉起阿香的手,说:“这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与我姜黎认识数几年,虽有恩怨过结,可也不是一点情分也没有的。哪怕只有一点,也足够我担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