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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七章:待到山花烂漫时 (第2/2页)

赵襄儿低垂着眉目,一边看着古琴上的木纹,一边道:“如今的赵国哪怕没有我,几十年内也不会有亡国之危了,去年宋侧被我提为了宰辅,以后皇位虚置,由宰相监国便是,大好局面已然定下,若赵国臣子再不能守业,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宁小龄安静地听着,她看着赵襄儿的背影,忍不住问出了一个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赵姐姐,你……有喜欢过师兄吗?”

赵襄儿抚琴的手微顿,她侧了些头,幽淡微笑:“你若想知道,便让他亲自来问我。”

宁小龄看着赵襄儿的侧脸,神色微晃。

这两年多的岁月洗去了她眉眼的稚气,宁小龄望着那清美的侧颜,总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她是诗文中的洛神,将每一缕妙美都演绎到了极致。

宁小龄回过了神,又问:“那若师兄回来,赵姐姐还会履行那封婚书么?”

赵襄儿轻轻摇头:“自然不会,我又不是你师尊……”

少女欲言又止。

宁小龄并不相信,她问道:“为什么呢?”

赵襄儿静默了许久,才幽幽开口:“很小的时候,娘亲便与我说过四个字,那四个字,我始终记得。”

“哪四个字?”

“完璧归赵。”

……

……

宁小龄回到宗门时已是黄昏日暮,她最后看了一眼峰中的一切。

乐柔撑着伞站在外面。

宁小龄出来之后,乐柔轻轻地拥了拥她,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本小册子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宁小龄接过册子翻了翻,现里面都是空白的。

乐柔认真道:“这册子有两份,一本我拿着一本你拿着,以后我们分开了,就各自把有趣的事情记录下来,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交换了看。”

宁小龄笑了笑,将册子收入了怀中,道:“以后没了我,练剑也不许偷懒啊。”

乐柔有些气恼道:“明明我才是师姐,哪有你老是教训我的呀。”

宁小龄立在她的伞下,两人并行了一段山道。

乐柔问道:“要一起去看看师父吗?”

宁小龄犹豫了一会儿,道:“嗯,但这次不要扰她了,师兄已经走了,我若是再要离开,无论师父如何平静,我知道她的心里定是会伤心的。”

乐柔叹息道:“师父和师妹都是一样的人。”

于是她们在天黑之前去往了南荒,隔着很远看了陆嫁嫁一眼。

她的背影依旧那样清冽,哪怕隔着林雾看花,依旧见之忘俗,不忍离去。

等宁小龄与乐柔走后,陆嫁嫁才转身望去。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烟雨中,她窈窕的影愈落寞。

……

……

南荒西边的山道上,一个戴着斗笠打渔的孩童忽然大喊了一声“妖怪啊”之后,便逃也似地遁入水中,游到了对岸,一下钻入渔村之中。

被小渔童称呼为妖怪的,是一个灰白头几乎裹身的人。

那人个子不高,环绕在灰白头里的脸带着少年的刚毅和少女的秀气,分辨不出性别。

他走到河边,看着水影中倒映的自己,然后伸出了手。

他的手在摇晃间便化作了一柄剑。

他持着剑,在自己的脖子之外割了一圈。

裹身的长一下子落下,每一缕都是世间绝有的剑丝。

他将这些剑丝拿起,扔入了河中,算是埋下一段机缘。

他重新看着自己河中的影子。

此刻的他头整齐得可怕,像是罩着脑袋的一个大大西瓜,看着呆呆的,与他灵秀的眉眼不符,而他的根处,灰白的头竟在慢慢变为黑色。

“这副身体,觉得怎么样?”另一个白衣少年从山谷中走出,脸色苍白而疲惫。

白衣少年自然是宁长久。

先前他与剑灵展开了一场神魂上的较量,从清晨打到了日暮,直到所有剑招用尽时,万法归一,他们同时使出了那一剑。

剑灵最终落败了。

那落败的一点差距微乎其微,却还是决定了胜局。

它不遗憾也不难过,因为他已做到了自己的最好,若宁长久没有断界城的机缘,没有修罗神录,没有时间法则……不,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它的剑心已不通明。

杀人的剑当然要抱着必杀之意才能最快。

可它知道,扪心自问下,它是不愿意杀宁长久的。

差之毫厘,胜负颠倒……

原本它败了,宁长久是可以直接将其吞噬炼化的。

它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宁长久神魂归位之后,他没有去吞噬落败的剑灵,而是将手按在了胸口,将那柄白银之剑直接拔出,并将其直接与身体割裂,将对剑的控制权让给了剑灵。

于是剑成了剑灵的身体,他由灵变成了人。

而宁长久不仅失去了这柄白银之剑,修罗体魄也不再完美,而成了只有一半威力的残次品。

“哪怕是我,也替你觉得可惜。”剑灵这样说道。

宁长久道:“师兄告诉我,有付出就总会有回报。”

剑灵道:“我很难回报你。”

宁长久笑道:“以后我见嫁嫁,无人在心中打扰,不也是一种回报么?”

剑灵有些无奈。

他其实也知道,宁长久这样的人,是不会杀自己的。或许也正是他这样的人,才能变得如此强。

他对着宁长久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礼。

剑灵看着他残缺的修罗之体,道:“你没了修罗之体为倚仗,如何打得过你那个传说中的未婚妻?”

宁长久笑道:“杀鸡焉用宰牛刀?揍那小丫头用修罗之剑太过小题大做了些。”

剑灵冷笑道:“你们男人果然只会背后说坏话,若真见了面,你不知该是何等唯唯诺诺的可耻模样。”

“你们男人?”宁长久问道:“难道你不是?”

剑灵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知道。”

他还未决定自己的性别。

宁长久道:“那你名字想好了么?”

剑灵认真道:“等我确定了性别再想名字。”

宁长久微嘲道:“你当是在生孩子呢?”

剑灵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宁长久看着他的西瓜头,轻轻地笑了笑。

“你要走了么?”宁长久问道。

“嗯,书阁中陪了那老头子看了这么多年书,很闷,我早就想自己去看看书外世界了。”剑灵说道:“你去见你的女人,我去看我的江湖,就此别过。”

宁长久抱拳道:“少侠就此别过。”

剑灵临走之前还是道:“对了,别听那头红头鸡胡扯,赵襄儿可比不上陆峰主,哪怕你都要娶,也让陆嫁嫁先过门。”

幸亏血羽君不在这里,否则定是一场激烈的口水战争了。

又一场离别。

剑灵消失在了茫茫山水之间。

宁长久脸上的笑容终于被疲惫与痛苦取代,他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咳出了许多的血。

修罗神录强行分离,对于他的反噬比他想象中更大。

但都是选择而已。

天色渐暗。

宁长久简单地调养了伤势之后便御剑升空,向着谕剑天宗的方向掠去。

环绕南荒的红河已在眼前。

雨后的夜空里,幽静的星河自头顶淌过,苍莽群山自剑下掠过。

这些都是陌生的风景。

一路上,唯有蜿蜒红河与他同行。

他的剑越飞越快,越过了崇山大河,踏着星辉而去。

明滑如镜的残月自下弦至天心,又划着寂寞的弧度,渐渐向远处沉去。

许久之后天边亮起了光。

然后晨光又渐渐转为了暮色。

山水迢迢。

南荒太过辽远。

哪怕他以紫庭境的修为,依旧耗费了将近一个月的日夜才终于达到了南州以南。

山水渐渐熟悉,如故人相逢。

他没有去往四峰。

当他触摸到当年那小飞空阵时他便知道,陆嫁嫁一定会在深渊边一直等待着自己。

他循着那条旧时的路,缓缓地穿过山林,渡过红河,来到了南荒之中。

南荒中有一条新修的路。

那条路遵循的,是当年九婴碾过山野留下的痕迹。

宁长久缓缓踏上了石子路。

黎明悄然到来,山岚群芳渐醒。

深渊巨大地在面前展开。

可他没有去看深渊。

木屋旁,那个久违的身影隔着树影婆娑摇晃,夺去了他所有的目光。

是时,山峦后有晨光亮起,它们一束束地翻山越岭,透入雨气湿润的林中,被每一颗露珠折射,将晨色分割成万道光线。

它们有的交错在这条不算长的路上,似丝织的光幕;有的落在那柔秒起伏的雪影上,似天地为其描绘的妆容。

宁长久伸出了手,轻轻地触上了眼前的光流。

许是初晨露重,他的眼睛渐渐湿润。

这曾是他只在梦中奢见过的场景。

今日,他终于不用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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