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 (第2/2页)
他没有想为裴子辰平反的想法。
但凡他有,他不会在第一时间说“不可”,他说的每一个问题,都应该是先去验证,验证之后,若确定这个“妖修”本身没有问题,自然可以作证。
可他却在第一时间否决了。
裴子辰身为他的弟子,人品有目共睹,不说他要多么相信他,但作为师父,至少应该给裴子辰一丝机会,可他却完全没有这个想法,甚至于连裴子辰翻案的可能都要一口否决,像极了书中将裴子辰打落山崖那个沈玉清。
她盯着沈玉清久久不言,沈玉清见她不出声,抬眸看她:“为何不出声?”
“哦,”江照雪收回思绪,笑了笑道,“在想你的话呢,觉得你说得有道理,这妖修的话的确不足为信。”
“这妖修在哪里?”
沈玉清冷静询问,江照雪一顿,微笑道:“在山下找到的,现在我让人看着关在山下了,明天我让人押送过来送刑罚堂。”
“嗯。”
沈玉清应声。
江照雪见试探得差不多,忙取了筷子,给他布菜道:“吃饭吧,吃完饭咱们聊聊天。”
沈玉清狐疑抬头,江照雪思考着道:“咱们也认识两百年多年了,火毒发作那天晚上,我的确反省了很多。”
听到这话,沈玉清动作一顿,他迟疑着,想开口道歉,又出不了声,握着筷子僵在原地。
江照雪仿佛没看到他的窘迫,笑了笑道:“今晚留下喝杯水酒?你放心,”江照雪一脸认真,“我绝对不对你做什么,大家当朋友也很好。”
“无聊。”
沈玉清反驳,可是等吃完饭后,倒也没有离开。
江照雪招呼他到院子里,让人准备了两坛酒。
沈玉清酒量不佳,她特意准备了鸳鸯壶,自己这边都是清水。
沈玉清警惕看着她的酒壶,江照雪有些紧张,笑着道:“坐啊。”
沈玉清闻言,坐到了距离江照雪最远的地方,江照雪不高兴凑过去,沈玉清有些尴尬,江照雪赶紧趁机给他倒酒,塞到他的手里,认真道:“来,我们先喝第一杯,我给慕锦月道歉,之前我不该总是找理由罚她。你和她是师徒,我不该胡思乱想。”
沈玉清听到这话,想了想后,僵硬道:“你知道就好。”
说着,他和江照雪碰杯,喝了第一杯。
江照雪又赶紧给他倒了第二杯酒,回忆道:“第二杯酒呢,是我给你道歉,以前老是逼你,其实你赶我离开赶了很多次,我还是要往你面前凑。我听说你以前说自己心怀天命大道,不贪儿女情长,你是不是没想过要成婚?”
沈玉清握着酒,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知所措,他有些怕她这份道歉,仿佛这是一种否认,否认过去错了。
可的确错了,他又有什么好怕?
旁边江照雪见他愣神,赶紧催促:“喝呀,难道你还挺喜欢我追着你的?”
“没有。”沈玉清回过神来,只道,“已经成夫妻,就不说这些了。”
“别这么说,”江照雪又给他倒酒,观察着他的神色道,“道侣能结契,也可以解契,也不是一定要走下去得嘛。”
“同心契能解吗?”沈玉清冷眼抬眸,“你将你我姻缘写在天命书,我们能解吗?”
江照雪顿住,她和沈玉清干杯,玩笑道:“如果能解,你解吗?”
这话让沈玉清呼吸一窒,他不知为何倍感焦躁,只道:“何必呢?我已经这么熬了两百年,已经接受了这件事,如果能解契,代价必定不菲,何必呢?”
说着,他喝了口酒,回头继续补充道:“而且我许诺过你,你这一辈子我护着,既然承诺了我就会守诺,怎会半途而废?”
“哦。”
江照雪点点头,悄悄给他再次满杯,张口就来,随意道:“你这样说,我就安心了。我就怕哪天你喜欢上别人,到时候遇到危险,就把我扔了。”
“胡思乱想。”
“是啊是啊,”江照雪顺着他的话,继续劝酒,“来走一个,来我感激你,其实你对我挺好的……”
江照雪顿了顿,开始疯狂搜刮素材,慢慢道:“额……每次我惹祸你都给我背锅,江州我打伤那些弟子,让他们没搜到天弃者,回来你替我抵罪挨了四十九鞭。”
江照雪一说,就感觉好像很多事变得格外清晰起来:“哦,还有咱们以前降妖的时候,你把我藏在尸体堆里,自己剑都拿不动了,还要背我出去。”
“哦,还有……”
江照雪每说一件事,就给他倒酒。
沈玉清听着,他有些害怕,又觉得面前人格外明亮。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本身就是为了赔罪,故而来者不拒。
等喝到后面,他迷迷糊糊,江照雪见时机成熟,赶紧给他扶到床上。
她本来招呼下人给他换衣,沈玉清却根本不让人靠近,江照雪见他醉得还不够深,干脆坐在床头,手握着团扇,给自己扇着扇子,观察着他的反应。
她给的酒后劲儿大,等一会儿沈玉清应该醉得深了。
浮光轻纱,烛火萤虫。
沈玉清感觉风若似无掠过他面容,他疲惫睁开眼,看见坐在床头的女子。
已近夏日,她穿着一身薄纱长裙,长发散披,手握团扇。
风起时,发丝轻扬。风落时,影落瓷肤。
他静静注视着她,感觉是和过往完全不同的安宁和美丽,仿佛是回到很多年前……
他刚刚认识她的时候。
他忍不住伸手,一把握住江照雪的手腕。
江照雪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就看沈玉清静静看着她,江照雪僵着身子,紧张出声:“干什么?”
沈玉清说不出话,琥珀色的眼静静看着她,好久后,他却是问:“为什么记得裴子辰?”
听到这话,江照雪整颗心都提了上来。
而沈玉清的心脏也被攥紧,有那么一瞬,他感觉自己感知到了什么。
妖修,作证,水灵根,冥兰香……
他不敢想,不敢想到在她提出作证的第一瞬就去否认。他不能,也不能允许,他的妻子,有任何作证的可能性。
两人心都拉紧,电光火石,江照雪一瞬反应过来他方才的问话。
“她想给裴子辰作证?”
“没错。”
她在第一时间应了,证明她清楚知道裴子辰所有情况,而过去她不可能知道,她只在意沈玉清。
她面上不动声色,逼着自己笑起来,脑子转得飞快,只道:“他是你徒弟,我怎会不知道?”
“你查他。”沈玉清说得肯定。
江照雪用团扇将他手拍下去,摇着团扇,慢慢镇定下来,笑道:“你让我查,我不得查清楚些?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理会他?你呀,一天好话没一句,”江照雪咬牙切齿,却也不敢暴露太多,“管得挺宽。明知道我眼里只看得到你,还不放心?你不是说不喜欢我吗?怎么这么多事?”
沈玉清听到她的话,抬手搭到自己眼睛上,难得笑起来。
江照雪磨牙看着他挡着光沉沉睡去。
等听他呼吸声平稳了,她试探着:“沈玉清?”
沈玉清没有回应,江照雪赶紧动身,开始在他身上一阵摸索,最终从他乾坤戒中将掌门令掏了出来,赶紧塞了个假的进去。
等换了掌门令后,她扫了一眼醉得不省人事的人,果断起身,给慕锦月传消息:“我这边没问题了,赶紧服药。”
“是。”
慕锦月应声之后,江照雪还是不放心,派阿南悄悄又去了一趟。
沈玉清在她这里一觉睡到天亮,他迷迷糊糊做了许多梦,大多是些过往。
一会儿是他二十岁试剑大会,他被一对命师外加剑修的道侣打得战斗站不起来,少女声音响在他身后,嚣张道:“哟,这么欺负人,谁还没个命师道友啊?你叫什么名字?沈泽渊?好,现在开始,我是你的命师。”;
一会儿是他跪在雨里,乞求师父:“师父我不能娶她,我不想娶她!”;
一会儿是师妹倒在他怀中,血洒在他的婚书之上;
一会儿是她追在他身后,反复辱骂:“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没有蓬莱,没有我,你能走到今日?你记不记得你的命是谁救的?你知不知道你们灵剑仙阁的草药、法器都是从哪里来的?”
最后一刻,是他重重坠在沧溟海中,女子义无反顾,一跃而下。
“沈泽渊,”她朝他伸出手,声音震在他脑海,“抓住我!”
这声音惊得他猛地睁眼,天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外面传来喧闹之声,他有些头疼,紫庐站在门口,急切道:“师父?师父你醒了吗?”
沈玉清昏昏沉沉起身,他抬手扶额。
他鲜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坐着缓了片刻,才提声道:“何事?”
“师父,”紫庐沉声,“小师妹今日凌晨突然呕血,真气紊乱,您快过去看看。”
一听这话,沈玉清神色骤凛,他立刻起身,开门令人急急往外。
走了没几步,就看江照雪站在门口。
她穿了过去很少穿的紫色软纱长裙,他过往觉得这种材质不够庄重,也不喜紫色,所以她从来不穿。
此刻天光乍明,她斜靠在门口,像是没有骨头一般,笑着道:“走了?”
沈玉清一顿,他不知为何,突然生出几分不安。
他犹豫片刻,只僵声道:“我今夜会回来用饭。”
江照雪一愣,点头道:“哦。”
说着,她怕他起疑,露出过去一般明媚笑容,似是极为高兴道:“那我等你啊。”
沈玉清冷静一颔首,便提步出去。
江照雪见他走远,神色淡了下来,吩咐青叶道:“派个人去落霞山看着情况。”
青叶闻声应是。
江照雪便回到房间,开始卜算顾景澜的位置。
等到中午时,紫庐从外面急急回来,恭敬行礼:“师娘。”
“何事?”
江照雪抬眸,心中却已经有底。
紫庐有些忐忑道:“小师妹……病情危机,必须立刻赶往无忧秘境,师父带她过去,让弟子传话,今夜不必等他。”
“知道了。”江照雪压着笑意,故作失落道。
“放心吧,”她温和开口,似是话中有话,“我不会等他。”
紫庐闻言,总觉得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什么,只能行礼告退。
等紫庐一走,江照雪立刻传音给到蓬莱:“哥。”
对面不出声,江照雪知道对方听着,她叹了口气,委屈道:“哥啊,我知道你能听到。你赶紧准备准备,我随时给你开传送阵,把这些年和灵剑仙阁往来的账单带上,我和沈玉清掰了。”
江照雪语气格外认真:“来接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