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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伍子胥过昭关 (第2/2页)

建贪图得到郑国,于是不听伍员的劝谏,用家财私自招募勇士,又结交郑伯身边的人,希望他们帮助自己,身边的人接受了他的贿赂,相互勾结。因晋国私下派人到建处,约定日期,阴谋渐渐泄露,于是有人秘密告发,郑定公与游吉商议,召太子建到后花园游玩,随从都不许进入。三杯酒过后,郑伯说:“寡人好意收留太子,不曾怠慢,太子为何要图谋不轨?” 建说:“绝无此意。” 定公让左右当面质问此事,太子建无法隐瞒,郑伯大怒,喝令力士,在席上擒住太子建,杀了他,并诛杀了身边接受贿赂而不告发的二十多人。

伍员在馆驿,忽然心跳不止,说:“太子危险了。” 一会儿,太子建的随从逃回驿中,诉说太子被杀之事,伍员立即带着太子建的儿子胜逃出郑城,思量无路可奔,只得前往吴国逃难。髯翁有诗,单咏太子建自取杀身之祸,诗云:

亲父如仇隔釜鬵,郑君假馆反谋侵。

人情难料皆如此,冷尽英雄好义心。

再说伍员同公子胜,害怕郑国来追,一路昼伏夜行,千辛万苦,不必细述。

经过陈国,知道陈国不是久留之地,又向东走了几日,将近昭关。那座关在小岘山之西,两山对峙,中间一口通道,是庐、濠往来的要道,出了此关,便是大江,通往吴国的水路了,形势险要,原设有官吏把守,近来因为盘查伍员,特派遣右司马薳越带领大军驻扎在这里。伍员走到历阳山,离昭关约六十里路程,在深林中休息,徘徊不敢前进。

忽然有一位老人拄着拐杖走来,径直走入林中,看见伍员,对他的相貌感到惊奇,于是上前拱手行礼,伍员也回礼,老人说:“你莫非是伍氏之子?” 伍员大惊说:“为何问到这个?” 老人说:“我是扁鹊的弟子东皋公,从小以医术游历各国,如今年老,隐居在此。数日前,薳将军有点小病,邀请我去诊治,看见关上悬挂着伍子胥的画像,与你正相似,所以问问。你不必隐瞒,我家就在山后,请移步到我那里暂作停留,有话可以商量。” 伍员知道他不是平常之人,于是同公子胜跟随东皋公而行。

大约走了几里路,有一座茅草庄院,东皋公拱手请伍员进去,进入草堂,伍员再次行礼,东皋公慌忙回礼说:“这里还不是你停留的地方。” 又引到堂后西边,进入一个小小的篱笆门,穿过一个竹园,园后有三间土屋,门像洞一样,低头进去,屋内设有床几,左右开小窗透光,东皋公请伍员上座,伍员指着公子胜说:“有小主人在,我应当在旁边侍奉。” 东皋公问:“是什么人?” 伍员说:“这就是楚太子建之子,名胜。我实是子胥。因您是长者,不敢隐瞒实情。我有父兄切骨之仇,发誓要报,希望您不要泄露。”

东皋公于是让胜坐在上座,自己与伍员东西相对而坐,对伍员说:“老夫只有救人的本事,哪有杀人之心呢?这里即使住上一年半载,也无人知晓,但昭关防守极严,公子如何能过关,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才能无忧。” 伍员下跪说:“先生有什么计策能使我脱离危难,日后必定重重报答。” 东皋公说:“此处荒僻无人,公子且宽留,容我寻思一策,送你们君臣过关。” 伍员称谢,东皋公每日以酒食款待,一住七日,并不言过关之事。

伍员于是对东皋公说:“我有大仇在身,度日如年,在此迁延,宛如死人,先生高义,难道不怜悯我吗?” 东皋公说:“老夫已经深思熟虑,只是在等一个人还未到。” 伍员心中狐疑不定。

这天夜里,伍员难以入眠,想要辞别东皋公前行,又怕不能过关,反而惹来灾祸;想要再住下去,又怕耽误时日,所等的人又不知是谁。反复思量,坐卧不安,身心如同芒刺在背。躺下又起来,在屋内踱步,不知不觉东方已发白。

只见东皋公叩门而入,看见伍员,大惊说:“您的胡须头发,怎么忽然变白了,莫不是忧愁所致?” 伍员不信,取镜子一照,已经变得花白。世人传说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愁白了头,并非虚言。伍员于是将镜子扔在地上,痛哭道:“一事无成,双鬓已斑。天呐!天呐!” 东皋公说:“您不要悲伤,这是您的好兆头。”

伍员擦泪问道:“什么叫好兆头?” 东皋公说:“您相貌雄伟,见过的人容易认出,如今胡须头发突然变白,一时难以辨别,可以混过众人的眼睛。况且我的朋友,老夫已经请到,我的计策成功了。” 伍员说:“先生的计策是什么?”

东皋公说:“我的朋友复姓皇甫,名讷,住在从此往西南七十里的龙洞山。此人身长九尺,眉宽八寸,与您有几分相似,让他假扮成您,您却扮作仆人,如果我的朋友被擒,混乱之际,您便可抢过昭关了。” 伍员说:“先生的计策虽好,但连累贵友,我心中不安。” 东皋公说:“这个不妨,自有解救的办法在后,老夫已与我的朋友详细说明,此君也是慷慨之士,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不必过于忧虑。”

说完,便派人请来皇甫讷到土室中,与伍员相见,伍员一看,果然有三分相像,心中十分高兴。东皋公又用药汤给伍员洗脸,改变他的肤色,挨到黄昏,让伍员脱下白色衣服,给皇甫讷穿上,另拿紧身褐色衣服给伍员穿上,扮作仆人,芈胜也换了衣服,像乡村小孩的模样。伍员同公子胜向东皋公拜了四拜,说:“他日若有出头之日,定当重报。”

东皋公说:“老夫怜悯您遭受冤屈,所以想要救您,怎会期望报答呢。”

伍员与胜跟随皇甫讷,连夜向昭关进发,黎明时到达,正值开关。

却说楚将薳越,坚守关门,下令:“凡是北方人向东过关的,务必盘查清楚,才许过关。” 关前画有伍子胥的面貌以供查对。真是 “水泄不通,鸟飞不过。” 皇甫讷刚到关门,守关士卒见他的相貌与图形相似,身穿白色丧服,且有惊恐的样子,立即将他拦住,入内报告薳越,薳越飞驰出关,远远望去说:“是他了。” 喝令左右一齐动手,将皇甫讷拥入关上,皇甫讷假装不知为何被擒,只请求放了他。那些守关将士,以及关前后的百姓,起初听说擒住了伍子胥,都踊跃前来观看。

伍员趁关门大开,带领公子胜,混杂在众人之中,一来在混乱之际,二来装扮不同,三来伍子胥面色已改,胡须头发皆白,老少模样有别,急切间无人能认出,四来都以为伍子胥已被擒获,便不再去盘查,于是挤挤挨挨,混出了关门。正是:“鲤鱼脱却金钩去,摆尾摇头再不来。” 有诗为证:

千群虎豹据雄关,一介亡臣已下山。

从此勾吴添胜气,郢都兵革不能闲。

再说楚将薳越,想要将皇甫讷捆绑拷打,责令他招供,解往郢都。皇甫讷辩解道:“我是龙洞山下的隐士皇甫讷,想要跟随老朋友东皋公出关东游,并没有触犯什么,为何被擒?” 薳越听他的声音,心想:“伍子胥目光如电,声若洪钟,此人相貌虽然相近,但其声音低小,难道是路途风霜所致吗?”

正在疑惑间,忽然报告 “东皋公来见。” 薳越命人将皇甫讷押在一边,延请东皋公进来,各自按宾主之礼坐下,东皋公说:“老汉想要出关东游,听说将军擒住了亡臣伍子胥,特来道贺。” 薳越说:“小卒抓到一人,相貌类似子胥,但不肯招认。” 东皋公说:“将军与子胥父子,共同在楚朝廷为官,难道不能辨别真伪吗?” 薳越说:“伍子胥目如闪电,声如洪钟,此人眼睛小而声音柔弱,我怀疑是他憔悴已久,失去了原来的模样。” 东皋公说:“老汉与子胥也有一面之缘,请借此人让我辨认一下,便知虚实。” 薳越命人将原来擒住的人带到面前,皇甫讷望见东皋公,急忙呼喊:“公相约出关,为何不早点来?害我受辱。” 东皋公笑着对薳越说:“将军错了,这是我的乡友皇甫讷,约我同游,约定在关前相会,没想到他先行一步,将军不信,老夫有过关的文牒在此,怎可诬陷为亡臣呢?” 说完,便从袖中取出文牒,呈给薳越观看,薳越十分惭愧,亲自为皇甫讷解开绳索,命人摆酒压惊说:“这是小卒认错了人,万勿见怪。” 东皋公说:“这是将军为朝廷执法,老夫怎会怪罪呢?” 薳越又拿出金帛相助,作为东游的资费,二人称谢下关。薳越命令将士,依旧坚守关门。

再说伍员过了昭关,心中暗喜,放开脚步前行。走了不到几里路,遇到一人,伍员认得他姓左名诚,现为昭关打更的小吏,他原是城父人,曾跟随伍家父子射猎,所以认得较真。见伍员,大惊说:“朝廷捉拿公子十分急迫,公子如何过的关?” 伍员说:“主公知道我有一颗夜光珠,向我索要,此珠已落入他人之手,我将前去取回,刚才禀报过薳将军,蒙他放我来的。” 左诚不信说:“楚王有令:‘纵放公子者,全家处斩。’我请同公子暂回关上,问明主将,方可前行。” 伍员说:“若见主将,我说美珠已交付与你,恐怕你难以分辩,不如做个人情放我,他日好相见。” 左诚知道伍员英勇,不敢抗拒,于是放他向东而去,回到关上,隐瞒了此事不提。

伍员急速前行,到了鄂渚,遥望大江,茫茫浩浩,波涛万顷,无船可渡,伍员前有大水阻拦,后有追兵之虑,心中十分危急。忽见有渔翁乘船,从下游逆流而上,伍员大喜说:“天不绝我性命。” 于是急忙呼喊:“渔父渡我!渔父快快渡我!” 那渔翁正要拢船,见岸上又有人走动,于是放声歌唱道:“日月昭昭乎侵已驰,与子期乎芦之漪。” 伍员听歌声会意,立即向下游沿江快步走去,到了芦洲,用芦荻隐藏自己,一会儿,渔翁将船靠岸,不见了伍员,又放声歌唱道:“日已夕兮,予心忧悲,月已驰兮,何不渡为?” 伍员同芈胜从芦丛中钻出,渔翁急忙招呼他们,二人踩着石头上船,渔翁用竹篙一点,轻轻划动船桨,飘飘而去,不到一个时辰,到达对岸。渔翁说:“夜里梦见将星坠落在我的船上,老汉知道必有异人求渡,所以划船出来,没想到遇到你,看你的容貌,的确不是常人,可如实告诉我,不要隐瞒。” 伍员于是告知姓名,渔翁叹息不已,说:“你面带饥色,我去取些食物给你吃,你暂且稍等。” 渔翁将船系在绿杨树下,进村取食,许久未归,伍员对胜说:“人心难测,怎知他不是聚众来擒我?” 于是又躲到芦花深处。

一会儿,渔翁取来麦饭、鲍鱼羹、盎浆,来到树下,不见伍员,于是高声呼唤:“芦中人,芦中人,我不是贪图你的利益之人。” 伍员于是从芦丛中出来应答。渔翁说:“知道你饥饿困乏,特地为你取食,为何躲避呢?” 伍员说:“性命系于上天,如今系于丈人之手,忧患积聚,心中惶恐,怎敢躲避?” 渔翁送上食物,伍员与胜饱餐一顿,临走时,解下佩剑送给渔翁,说:“这是先王所赐,我祖父佩带了三代,剑上有七星,价值百金,以此报答丈人的恩惠。” 渔翁笑着说:“我听说楚王有令:‘得伍员者,赐粟五万石,爵上大夫。’我不贪图上卿的赏赐,难道会看重你这百金之剑吗?况且‘君子无剑不游。’这是你所必需的,我没有用处。” 伍员说:“丈人既不接受剑,愿求姓名,以便日后报答。” 渔翁发怒说:“我因你含冤负屈,所以渡你过江,你用日后报答来引诱我,不是大丈夫所为。” 伍员说:“丈人虽不望报,我心中怎能自安?” 坚持请求告知姓名,渔翁说:“今日相逢,你逃离楚难,我放走楚之逃犯,要姓名有何用?况且我以舟楫为生,在波浪中讨生活,虽有姓名,何时能再相会?万一天意让我们相逢,我只称你为‘芦中人’,你称我为‘渔丈人’,足以作为标记了。” 伍员于是欣然拜谢,刚走几步,又转身对渔翁说:“倘若后面有追兵到来,不要泄露我的行踪。”

只因这转身一言,竟使渔翁丢了性命。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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