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晋昭公寻盟 (第2/2页)
茫茫衰草没章华,因笑灵王昔好奢。
台土未干箫管绝,可怜身死野人家。
申亥听到灵王的死讯,悲痛万分,于是亲自为灵王入殓,杀了他的两个女儿为灵王殉葬。后人评论申亥感激灵王的恩情,埋葬他是对的。但用两个女儿殉葬,不也太过分了吗?有诗感叹说:
章华霸业已沉沦,二女何辜伴穸窀?
堪恨暴君身死后,余殃犹自及闺人。
当时蔡公带着斗成然、朝吴、夏啮众将,在乾溪追赶灵王,半路上遇到郑丹、倚相二人,他们述说楚王如此这般:“如今侍卫都逃散了,孤身一人只求一死,我们不忍心看到,所以离开了!” 蔡公说:“你们现在要到哪里去?” 二人说:“想要回国罢了!” 蔡公说:“你们暂且留在我的军中,一起寻找楚王的下落,然后一起回去。” 蔡公率领大军寻找,到了訾梁,没有踪迹,有个村民知道是蔡公,献上楚王的冠服,说:“三天前,在岸边柳树上得到的。” 蔡公问:“你知道楚王是死是活吗?” 村民说:“不知道。” 蔡公收下冠服,重赏村民后离去。
蔡公还想继续追寻,朝吴进言说:“楚王丢弃了衣冠,势穷力竭,多半已死在沟渠之中,不值得再追查了。但子干在位,如果发号施令,收拾民心,我们就难以谋取了。” 蔡公问:“那该怎么办?” 朝吴说:“楚王在外,国人不知其下落,趁此人心未定之时,派几十名小卒,假称是败兵,绕城呼喊,说:‘楚王的大军就要到了!’再令斗成然回去报告子干,如此这般。子干、子晰都是懦弱无谋之辈,一听这消息,必定惊惶自尽,您再慢慢整顿军队回去,便可稳坐王位,高枕无忧,岂不美哉?”
蔡公认为他说得对,于是派观从带领一百多名小卒,诈作败兵,奔回郢都,绕城奔跑,呼喊:“蔡公兵败被杀,楚王大兵,随后便至!” 国人信以为真,无不惊骇。片刻,斗成然到来,所说相同,国人更加相信,都上城了望。成然奔告子干:“楚王极为愤怒,来讨伐您擅自即位之罪,要像蔡般、齐庆封那样处置您,您须早作打算,以免受辱,臣也要逃命去了!” 说完,狂奔而出。
子干便召子晰商议,子晰说:“这是朝吴害了我们啊!” 兄弟相抱而哭。宫外又传:“楚王兵已入城!” 子晰先拔剑,割喉而死。子干惊慌失措,也取剑自刎。宫中大乱,宦官宫女,受惊自杀者横七竖八地倒在宫中,号哭之声不绝于耳。
斗成然引兵再次入宫,清理尸首,率百官迎接蔡公。国人不知,还怀疑来者是灵王,等入城后,才知道是蔡公,这才明白前后报信,都是蔡公的计谋。
蔡公入城后即位,改名为熊居,这就是楚平王。
昔日共王曾向神祈祷,当璧而拜者为君,如今果然应验了。
国人尚不知灵王已死,人心惶惶,常常半夜讹传王到,男女都惊起,开门向外窥探。平王为此忧虑,便秘密与观从商议,派人在汉水之畔,找一具死尸,给他穿上灵王的冠服,从上流放至下游,诈称已得到楚王尸首,停殡在訾梁,回去报告平王。平王派斗成然前去营葬,谥号为灵王,然后出榜安慰国人,人心才安定下来。
三年后,平王又寻访灵王的尸体,申亥将葬处告知,于是迁葬。这是后话。
再说司马督等人围攻徐国,久久无功,害怕被灵王诛杀,不敢回国,暗中与徐国勾结,列营相守。听说灵王兵败被杀,才解围班师。行至豫章,吴公子光率师截击,打败了他们。司马督与三百辆战车都被吴国俘获,公子光乘胜夺取了楚国州来的城邑。这都是灵王无道所致。
再说楚平王安顿好楚国众人,以公子之礼安葬子干、子晰,录用有功之人,任用贤才。任命斗成然为令尹,阳匄字子瑕,为左尹。念及薳掩、伯州犁冤死,便任命伯州犁之子郤宛为右尹,薳掩之弟薳射、薳越都为大夫,朝吴、夏啮、蔡洧都拜为下大夫之职,因公子鲂作战勇敢,任命他为司马。当时伍举已去世,平王赞赏他生前有直谏之美,封他的儿子伍奢于连,号称连公。伍奢之子伍尚也被封于棠,为棠宰,号称棠君。其他如薳启疆、郑丹等一班旧臣,官职依旧。平王想给观从官职,观从说他的先人是占卜的,愿为卜尹。平王依从了他。
群臣谢恩,朝吴与蔡洧唯独不谢恩,想要辞官离去。平王问他们,二人奏道:“我们本是辅助吾王兴师袭击楚国,想要恢复蔡国,如今大王大位已定,而蔡国的宗庙祭祀仍未恢复,我们有何面目站在大王的朝堂之上呢?昔日灵王因贪功兼并他国,致使失去人心,大王若反其所为,方能令人心悦诚服。若要反其所为,不如恢复陈、蔡两国的祭祀。” 平王说:“好。”
于是派人寻访陈、蔡两国国君的后人。找到陈世子偃师之子名叫吴,蔡世子有之子名叫庐。便命太史选择吉日,封吴为陈侯,这就是陈惠公;封庐为蔡侯,这就是蔡平公。让他们回国主持宗庙祭祀。朝吴、蔡洧随蔡平公回蔡国,夏啮随陈惠公回陈国,所率陈、蔡两国的军队各归其主,平王对他们厚加犒劳。先前灵王掳掠陈、蔡两国的重器货宝,藏于楚国仓库的,全部归还,灵王所迁到荆山的六个小国,也都让他们返回故土,秋毫无犯。各国君臣上下,欢声如雷,如同枯木再逢春,朽骨又复活。这是周景王十六年的事。髯翁有诗说:
枉竭民脂建二城,留将后主作人情。
早知故物仍还主,何苦当时受恶名。
平王长子名建,字子木,是蔡国郧阳封人的女儿所生。当时年龄已长,便立为世子,任命连尹伍奢为太师。有个楚人费无极,一向侍奉平王,善于阿谀奉承,平王宠信他,任命为大夫。无极请求侍奉世子,于是被任命为少师,任命奋扬为东宫司马。
平王即位后,四境安宁,便颇事声色之乐。吴国夺取州来,平王不能报复。无极虽为世子少师,却每日在平王左右,参与淫乐之事。世子建厌恶他谄媚奸佞,便很疏远他。令尹斗成然恃功专横放肆,无极进谗言将他杀害,任命阳匄为令尹。世子建常常说起斗成然的冤屈,无极心怀畏惧,从此暗中与世子建有了嫌隙。无极又向平王举荐鄢将师,任命为右领,鄢将师也受宠信。这段情节,暂且搁下。
话分两头。
再说晋自从修筑祈宫之后,诸侯看出晋国君臣志在苟安,都有了二心。晋昭公新立,想要恢复先人的霸业,听说齐侯派晏婴到楚国修聘,也派人到齐国征召朝见。齐景公见晋、楚多事,也有意趁机图谋霸业,想观察晋昭公的为人,于是整理行装前往晋国,让勇士古冶子随行。
刚渡黄河时,景公最喜爱的左边驾车的马,便令马夫从随行的船上取来,系在船头,亲自督促马夫喂养。忽然大雨骤至,波涛汹涌,船就要翻了,有只大鼋伸出头在水面上,张开大口,咬住左边驾车的马,拖入深渊。景公大惊,古冶子在旁边说:“君勿惧,臣请为君把马取回。” 于是解衣裸体,拔剑跳入水中,在波涛中踢浪而去,时沉时浮,顺流九里,看不见踪迹了。景公叹息说:“冶子死了!” 一会儿,风浪突然平息,只见水面一片血红,古冶子左手挽着马的尾巴,右手提着鲜血淋漓的一颗鼋头,破浪而出。景公大惊说:“真神勇啊,先君徒然设立勇爵,哪有像这样的勇士!” 于是重赏他。
到了绛州,见到晋昭公,昭公设宴款待。晋国由荀虒相礼,齐国由晏婴相礼。酒喝到畅快时,晋侯说:“筵席中没有什么助兴的,让我们来玩投壶赌酒的游戏吧。” 景公说:“好。” 左右摆好投壶和箭,齐侯拱手让晋侯先投,晋侯举箭在手,荀虒进言说:“有酒如淮水,有肉如高丘,寡君投中此壶,将为诸侯之师。” 晋侯投箭,果然投中中壶,将其余的箭扔在地上,晋臣都伏地高呼:“千岁。”
齐侯心中很不高兴,举箭也学着晋侯的话说:“有酒如渑水,有肉如山陵,寡人投中此壶,将与君轮流兴盛。” 猛地投出,恰好也投中中壶,与晋侯的箭并列。齐侯大笑,也扔掉其余的箭,晏婴也伏地高呼:“千岁!”
晋侯勃然变色,荀虒对齐景公说:“君失言了,今日承蒙您屈尊来到敝邑,正是因为寡君世代主持华夏盟会的缘故。您说‘轮流兴盛’,这是什么话?” 晏婴代答说:“盟会没有固定的盟主,只有有德行的人才能居之。昔日齐国失去霸业,晋国才取而代之。若晋国德行兼备,谁敢不服?如果无德,吴、楚也将相继兴起,岂止敝邑!” 羊舌肹说:“晋已统帅诸侯,还用得着投壶游戏吗?这是荀伯失言了!”
荀虒自知说错了话,沉默不语。
齐臣古冶子站在阶下,厉声说:“日已西斜,君主劳累了,可以退席了!” 齐侯便谦逊地辞谢而出,第二天就离开了。
羊舌肹说:“诸侯将有离心倾向,如果不用威力震慑,必定会失去霸业。” 晋侯认为他说得对,于是大规模检阅军队数量,总计有四千辆战车,甲士三十万人。羊舌肹说:“德行虽不足,但兵力可用。” 于是先派遣使者到周王室,请周王臣降临以加重盟会的分量,接着遍请诸侯,约定在秋季七月都到平邱相会。诸侯听说有周王臣在会,无人敢不赴会。
到了约定的日期,晋昭公留下韩起守国,率领荀虒、魏舒、羊舌肹、羊舌鲋、籍谈、梁丙、张骼、智跞等人,出动全部四千辆战车,向濮阳城进发,连接扎营三十多座,整个卫国境内都是晋兵。
周卿士刘献公挚先到,齐、宋、鲁、卫、郑、曹、莒、邾、滕、薛、杞、小邾十二路诸侯全部聚集,看到晋军众多且强盛,人人都有畏惧之色。
会盟时,羊舌肹捧着盘盂进前说:“先臣赵武,误从弭兵之约,与楚通好,楚灵王不讲信用,自取灭亡。如今寡君想要效仿践土会盟的旧事,向天子求得恩宠,以镇抚华夏,请诸君共同歃血为盟!” 诸侯都低头说:“敢不听命!” 只有齐景公不回应,羊舌肹说:“齐侯难道不愿结盟吗?” 景公说:“诸侯如果都服从,还用得着结盟吗?” 羊舌肹说:“践土之盟时,有哪个国家不服从?君若不从,寡君将率甲车四千辆,到贵国城下请罪。” 话还未说完,坛上鸣鼓,各营都竖起大旗。
景公担心被袭击,于是改变言辞谢罪说:“大国既然认为盟会不可废弃,寡人怎敢置身事外呢?” 于是晋侯先歃血,齐、宋以下诸侯相继歃血,刘挚作为王臣不参与结盟,只负责监督盟会之事。邾、莒两国因为鲁国屡屡侵犯,向晋侯申诉,晋侯在会盟时拒绝鲁昭公参加,捉拿了鲁国的上卿季孙意如,把他关在幕帐中。子服惠伯私下对荀虒说:“鲁国的土地比邾、莒大十倍,晋若抛弃鲁国,它将改事齐、楚,这对晋国有什么好处呢?而且楚国灭陈、蔡时不救援,如今又要抛弃兄弟之国吗?” 荀虒认为他说得对,告诉韩起,韩起向晋侯进言,于是放季孙意如回国。从此诸侯更加认为晋不公平,晋国不再能主持盟会了。史臣有诗叹道:
侈心效楚筑祁篪,列国离心复示威。
壶矢有灵侯统散,山河如故事全非。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