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管仲爱妾名倩 (第2/2页)
庄公君臣上台阶,两位国君见面,各自表达友好的意思。敲了三次鼓,对着香案行礼。隰朋拿着玉盂盛血,跪着请歃血,曹沫右手按剑,左手拉住齐桓公的袖子,满脸怒气,管仲赶紧用身体挡住桓公,问:“大夫你要干啥?” 曹沫说:“鲁国多次打仗,国家都要亡了,您以济弱扶倾为会盟的名义,就不为我们国家想想吗?” 管仲说:“那大夫你想要啥?” 曹沫说:“齐国仗着强大欺负弱小,夺了我们汶阳的田,今天请还给我们,我们国君才会歃血。” 管仲看桓公说:“您可以答应他!” 桓公说:“大夫别闹了,我答应你。” 曹沫这才放下剑,代替隰朋捧着盂上前。两位国君都歃血完了,曹沫说:“您掌管齐国政务,我想和您歃血。” 桓公说:“何必找仲父呢?我和你发誓。” 就对着天指着太阳说:“要是不把汶阳田还给鲁国,就像这太阳一样!” 曹沫歃血,拜了两拜道谢,大家喝酒很欢乐。
事情完了,王子成父等人都很生气,向桓公请求,要劫持鲁侯,报复曹沫的侮辱。桓公说:“我都答应曹沫了。一个普通人约定的话,尚且不失信,何况我是国君呢!” 大家这才作罢。第二天,桓公又在公馆摆酒,和庄公欢饮告别。就命令南边边境的邑宰,把原来侵占汶阳的田,全部交割还给鲁国。以前的人说要挟的盟约可以违背,但桓公不欺骗;曹沫可以是仇人,但桓公不怨恨。这就是他能让诸侯服气、称霸天下的原因啊!
诸侯听说了柯地结盟的事,都佩服桓公的信义。于是卫、曹两国,都派人道歉请求结盟。桓公约定讨伐宋国之后,再定相会的时间。就又派使者去周朝,报告说宋公不尊王命,不来开会,请王师下来,一起去问罪。周厘王派大夫单蔑,率军和齐国一起讨伐宋国。探子报告陈、曹两国带兵跟着出征,愿意做前部。桓公让管仲先率领一军,去和陈、曹会合,自己带着隰朋、王子成父、东郭牙等人,统领大军接着前进,在商丘集合。这时是周厘王二年的春天。
话说管仲有个爱妾叫婧,是钟离人,有文化有智慧。桓公好色,每次出行都带着姬嫔;管仲也带着婧。这天,管仲的军队出南门,走了大概三十多里到峱山,看见一个农夫,穿着短衣粗布,破草帽光脚,在山下放牛。这人敲着牛角唱歌,管仲在车上,觉得这人不一般,派人拿酒食犒劳他。农夫吃完,说:“想见见相国仲父。” 使者说:“相国的车已经过去了。” 农夫说:“我有句话,希望能传给相国:‘浩浩乎白水’。” 使者追上管仲的车,把这话告诉他。管仲一脸茫然,不知道啥意思,就问婧。婧说:“我听说古代有《白水》的诗:‘浩浩白水,儵儵之鱼。君来召我,我将安居’,这人大概是想当官呢。” 管仲马上命停车,派人去叫他。农夫把牛寄放在村里人家,跟着使者来见管仲,作个长揖不跪拜。管仲问他姓名,他说:“我是卫国的农夫,姓宁叫戚。羡慕相国喜欢贤才礼待士人,不怕路途遥远到这,没办法自己引荐,就在村里放牛呢。” 管仲问他学问,他对答如流,管仲感叹:“豪杰在泥里受辱,没人引荐,怎么能显露自己呢?我们国君的大军在后面,过不了几天就会到这,我写封信,你拿着去拜见我们国君,肯定会重用你。” 管仲就写了封信封好,交给宁戚,然后各自分别。宁戚还是在峱山下放牛。齐桓公的大军三天后才到,宁戚还是穿着以前的短衣粗布,破草帽光脚,站在路边,一点不怕。桓公的车快到了,宁戚就敲着牛角唱歌:
南山灿,白石烂,中有鲤鱼长尺半。
生不逢尧与舜禅,短褐单衣才至骭。
从昏饭牛至夜半,长夜漫漫何时旦?
桓公听了觉得奇怪,命人把他带到车前,问他姓名住处,宁戚如实回答:“姓宁名戚。” 桓公说:“你个放牛人,怎么能讽刺时政呢?” 宁戚说:“我是个小人物,哪敢讽刺啊?” 桓公说:“现在天子在上,我率领诸侯服从,百姓安居乐业,草木逢春,尧舜的时代也不过如此。你说‘不逢尧舜’;又说,‘长夜不旦’,不是讽刺是啥?” 宁戚说:“我虽然是个村夫,没见过先王的政治,但听说尧舜的时代,十天一场风,五天一场雨,百姓耕地吃饭,凿井喝水,就是所谓的‘不识不知,顺帝之则’。现在是纲纪不振,教化不行的时代,还说‘尧舜的时代’,我这小人物实在不理解。而且我还听说尧舜的时代,端正百官诸侯就服从,除掉四凶天下就安定,不用说话就有信用,不生气就有威严;现在您一举兵宋国就违背会盟,再举兵鲁国就劫持盟约。不停用兵,百姓劳累钱财耗尽,还说‘百姓安居乐业,草木逢春’,我这小人物又不理解了。我还听说尧放弃他儿子丹朱,把天下让给舜,舜又躲到南河,百姓跑去拥戴他,没办法才即帝位;现在您杀了哥哥得到国家,借天子名义号令诸侯,我这小人物不知道和唐尧虞舜的禅让比起来怎么样呢?” 桓公大怒说:“你这家伙说话太不客气了!” 下令砍了他,左右把宁戚绑起来,要行刑的时候,宁戚脸色不变,一点不怕,仰天长叹:“桀杀龙逢,纣杀比干,现在宁戚要和他们一样啦!” 隰朋上奏说:“这人见势不趋附,见威不害怕,不是普通的农夫,您还是赦免他吧!” 桓公念头一转,怒气一下子没了,就命人解开宁戚的绑绳,对宁戚说:“我就是试试你,你真是个好人才。” 宁戚就从怀里拿出管仲的信,桓公拆开看,信里大概说:
我奉命出兵,走到峱山,遇到卫国人宁戚。这人不是普通的放牛的,是当世有用的人才,您应该留下他辅佐自己。要是放弃他让他被邻国任用,那齐国后悔都来不及啦!
桓公说:“你既然有仲父的信,为啥不早点给我?” 宁戚说:“我听说‘贤君选择人当辅佐,贤臣也选择君主辅佐’,您要是讨厌正直喜欢阿谀,对我发脾气,我宁死也肯定不会拿出相国的信啦。” 桓公很高兴,命人用后面的车拉着他。这天晚上,扎营休息,桓公命人点灯,急着要衣服帽子。寺人貂说:“您要衣服帽子,是要给宁戚封爵吗?” 桓公说:“对。” 寺人貂说:“卫国离齐国不远,为啥不派人去打听一下。要是这人真的贤能,封爵也不晚。” 桓公说:“这人豁达有才,不拘小节,恐怕他在卫国,可能有小过错。打听出他的过错,封爵就不光彩;放弃他又可惜!” 就在灯烛下,封宁戚为大夫,让他和管仲一起参与国家政务。宁戚换了衣服帽子,谢恩出来。
齐桓公的军队到了宋国边境,陈宣公杵臼,曹庄公射姑已经先到了,随后周单子的军队也到了。见面之后,商量攻打宋国的策略。宁戚进言说:“您奉天子的命令联合诸侯,用威力取胜不如用德行取胜。依我看,先别忙着进军,我虽然没多大本事,但请让我去用三寸不烂之舌,去说服宋公讲和。” 齐桓公很高兴,传令在边境上扎营,派宁戚进入宋国。宁戚就坐着一辆小车,带着几个随从,一直到了睢阳,来见宋公。宋公问戴叔皮:“宁戚是什么人啊?” 戴叔皮说:“我听说这人就是个放牛的村夫,齐侯刚提拔他,肯定是口才厉害,这次来是让他游说的。” 宋公说:“怎么对待他呢?” 戴叔皮说:“主公把他召进来,别以礼相待,看他的动静,要是他开口说得不合适,我就提一下衣服带子做信号,您就让武士把他抓起来关起来,那齐侯的计谋就落空了。” 宋公点头,吩咐武士准备好。
宁戚穿着宽松的衣服,系着大带子,昂首挺胸地进来,向宋公作长揖。宋公端坐着不回应,宁戚就仰天长叹说:“危险啊,宋国!” 宋公惊讶地说:“我位居上公,算是诸侯之首,危险从哪来啊?” 宁戚说:“您自己觉得和周公比谁更贤能?” 宋公说:“周公是圣人啊,我哪敢和他比?” 宁戚说:“周公在周朝兴盛的时候,天下太平,四夷归顺,还吐哺握发,招揽天下贤士。您在宋国这个亡国之后,处在群雄争斗的时代,接着两代弑君之后,就算学周公,谦卑地对待士人,还怕士人不来呢;您却妄自尊大,轻视贤才,怠慢客人,就算有忠言,怎么能到您面前呢?不危险才怪呢!” 宋公惊愕,离座说:“我继位时间短,没听过君子的教导,先生别见怪!” 戴叔皮在旁边,见宋公被宁戚说动了,连连提他的衣带,宋公不理会,就对宁戚说:“先生来这,有什么要教我的?” 宁戚说:“天子没了权力,诸侯四散,君臣没了等级,篡位弑君的事经常听说。齐侯不忍心天下乱,恭敬地秉承王命,来主持诸侯联盟。您在会盟名单里,是为了确定地位;要是又违背,还是不稳定啊。现在天子大怒,特地派王臣,率领诸侯,来讨伐宋国。您之前违抗王命,现在又对抗王师,不用等交战,我已经能猜到胜负啦。” 宋公说:“先生的看法呢?” 宁戚说:“依我愚见,别舍不得一点礼物,和齐国结盟。对上不失去对周的礼数,对下能让盟主高兴,不用动兵,宋国就像泰山一样安稳。” 宋公说:“我一时失策,没坚持参加会盟,现在齐国正发兵打我,怎么会接受我的礼物呢?” 宁戚说:“齐侯宽宏大量,不记人过错,不记旧仇。像鲁国没参加会盟,在柯地结盟一次,就把侵占的田地还回去了。何况您是参加过会盟的人,怎么会不接受呢?” 宋公说:“用什么当礼物呢?” 宁戚说:“齐侯以礼和邻国交好,送厚礼来薄礼回去,就算一点干肉也能当礼物,哪用得着把国库掏空呢?” 宋公很高兴,就派使者跟着宁戚到齐国军中求和。
戴叔皮满脸羞愧地退下了。话说宋国使者见到齐桓公,说了谢罪请求结盟的事,献上白玉十块,黄金千镒,齐桓公说:“天子有命令,我哪敢自己做主。必须麻烦王臣转奏给天子才行。” 齐桓公就把送来的金玉,转送给单子,表达宋公求和的意思。单子说:“要是您能赦免他,我有办法回复天子,哪敢不听您的?” 齐桓公就让宋公去周朝修好,然后再定会盟的日期。单子告别齐桓公回去了。齐国和陈、曹两位国君各自回本国。要知道后面的事怎么样,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