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麦场 (第2/2页)
甘夜看着一身黑色皮草的甘绣,回想到童年里那个煮鸡蛋面的小女孩,才是真正的甘绣。
甘夜端着碗,开始吃甘绣煮的鸡蛋面,
“的确好吃,你手艺的确不错,以后可以当大厨了。”
“奶奶老是骂我笨,我总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甘绣低着头,
“不会的,奶奶那人你也知道,谁都骂。之所以不骂我,不是因为我好,而是因为我是伯母的孩子,她忌惮你大伯母。”
“再说了,上次她让表姐上来住的,表姐半夜肚子疼来例假弄脏了床单,你看奶奶那狠辣的劲儿,恨不得把人吃了。”
“是啊,奶奶总是这样,一会变一个样子,让人觉得好可怕。”
甘夜之所以记得那天的事,刚好是上午,甘夜想着表姐上来了便过去看看。
没成想刚进门,那边就在骂,“你个母x,一天天的,来了啥也不做,把我的床单弄成啥了。”
甘夜走到后门跟前,奶奶的火气小了很多只是还在小声骂,
“怎么了?甘绣?”甘夜看着甘绣一脸恐惧的样子,都不敢说话,姐姐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那儿不知所措,拿起床单便开始叹息着在水盆里洗床单。
“昨晚,姐姐来例假弄脏了床单,被奶奶骂。”甘绣吓得不敢说话,
“这有什么好骂的,脏了洗了就完事了,骂什么骂!”甘夜那一瞬来主持正义了一样,站在那边,
奶奶见此没说话了,便起身出了前门不说话了。
奶奶忌惮甘夜,更多的是觉得甘夜的眼睛在审视自己一样,注视着自己内心最阴暗的地方。
表姐一直在水盆里洗床单,呆呆的脸庞让甘夜意识到原来没有母亲保护的孩子,最终会沦为他人欺凌的对象。
那天甘夜没多待几分钟,见这边吵成这样子也没多待便直接起身回去了。
想着自己以后如果有孩子,无论如何也不让她受这苦,自己哪怕是死也要护她周全。
那条床单上被弄脏了有血迹,奶奶好像厌恶血迹,看到恐惧不已。
后来,表姐拿上来的一些衣服上有一条裙子,那上面也是被血染过的,本来淡紫色的纱裙穿起来很好看,偏偏后面有一片被被血染了。
甘夜穿着那裙子本身打算从后门出去,甘绣就跟在身后,“这样能行吗?这裙子上有污渍,要是别的东西染的还好了,偏偏是血。”
“没事的,好着呢。”甘绣劝她却丝毫没感觉这其实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最后,甘夜还是回去换了自己那条粉色的短裤穿上,丢下那带血的紫色裙子。
甘夜总觉得穿上那裙子,好像变成了姐姐的样子,自己的身体也会流血,弄得床单上到处都是,以至于被奶奶骂,那一瞬间,她解读到,奶奶那天恐惧大骂的人不是姐姐,好像是自己,她骂这被诅咒的人生,骂这逃离不掉的命运,骂这家中的人让她背负的命运,怎么都摆脱不掉!
甘夜只是穿了姐姐的裙子站在后门口,一瞬间读懂了所有的人的情绪记忆。
屋顶上的香椿树上,有很多花大姐正在往上爬,那栋建起来的房子上的灰瓦渐渐杂草长了上来,一点一点的蚕食这座房子。
奶奶的人生被盛放在这间房子里,至此,生儿育女的那段光阴结束了。
所谓后人不过是模仿前人的样子,继续在这个世界苟且罢了。
一代又一代之间,并无本质上的区别。
等到麦子全部收完了,玉米都种到地里了,场也就没用了。
全部麦子的麦秆都被堆成麦秸堆放在一边,冬天可以用来引火烧,母亲喜欢做贴锅饼子,刚好用麦秸就可以,烧的时候火刚起来,你觉得即将旺起来,下一秒,便熄灭了。
锅也不会太烫,饼子在锅边上烤的刚刚好。
玉米都种下去了,最后一片地也是场里,需要用犁犁掉。
下过雨甘夜走去场里面,有的地方已经被蚯蚓翻动,堆了很多松土在一边。
下过雨犁地是最好犁的,不费什么力气便能够犁开。
场里是最后一片种玉米的地,等着种了玉米便可以不用去地里了。
甘夜不喜欢白天在场里干活,最喜欢的是到了傍晚,大家干完了活,去商店买来啤酒、饮料和雪糕坐在一起的场景。
周围凉风习习,坐在帐子边上大家一起开心的吃着雪糕、喝着饮料别提有多高兴了。
到了傍晚,钢丝床摊开,还有帐子也摊开,甘夜躺在帐子上,看着天空的银河系。
周围的星星密集成一条银河,周边是零散的星星,甘夜看着天空无限广阔,而自己却在地球上这么渺小,这一群人一天忙忙碌碌就只为了吃一口饭,睡更好的屋子。
可是,这短暂的一生如果只是为了吃饭和睡觉的话,那么活着岂不是只看到脚下的这条路,而看不到天上的路。
银河系里面点点星光,看进去似乎那外头还有更大的星系,只是无穷之外还有无穷,那么什么才是世界的尽头?什么才是时间的尽头?
甘夜躺在那边问奶奶,“奶奶,你说宇宙外面有什么?”
“我不知道,我如今老眼昏花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到几个比较大的星星。”
“爸爸,你快过来,你知道银河系那边有什么?”甘夜继续问,
“银河系外面是银河系。”爸爸幽默的回答着,也不管真的答案是什么。
天空那么大,包容性那么强,包裹着麦场、甘夜的家、奶奶的家以及所有人的家,试图容纳这个地球上的一切东西。
如果有时间,时间在流动的话,人们在时间的织布上一直在创作属于自己的命运,描绘自己的颜色。
每年收场的时候,二爸都不在家里。
父亲忙完了这边的,再去给奶奶帮忙,奶奶的地也不少,有时候经常是下过雨后收的麦子,那麦子都出了芽才收回到地里。
出了芽的麦子即使晒干了,磨成粉,蒸馒头也是黏黏的。
甘夜很大才知道,这种出了芽的麦子很多人都用来做麦芽糖吃,只是那时候的他们不知道,吃着坏了的麦子做成的馒头,黏不拉几的。
幸好是掺着吃,吃一吃好的麦子,吃一吃坏的麦子,不然,总是吃那样的馒头,感觉人都要坏了一样。
后来,麦场消失了,麦子也很少种了。
全部都被换成了猕猴桃果树,那一片从前是金黄色的麦田,整个原到了丰收的季节都是黄灿灿的,如今,全部变成了绿色。
果树的扩张,实际上,是以利益为导向,看似是人的意志,实际上都是市场决定一切。
几十年来,那片土地上从苹果树换成了花椒,从花椒换成了猕猴桃,变来变去基本上都是那些钱,没有多多少。
底层人最可怜的还是收入,好像什么都有了,蓝天、白云、无边无际的田野,贫穷、匮乏、迷茫,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就为了一口吃的,就为了那一口吃的,人要活着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