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18章 春归1 (第2/2页)
道士唱完问道:“昨天说了坟坑的事情,不知各位怎么决定?众位有了主意,我才好算方位哩!”
长健起头道:“咱们议定的那块地方不动,就算我妈下葬的方位。我二哥的坟不动,就待在老圈子里。”
长河耷拉着眼皮,看着地上道:“长健,你别慌。长乐的位置也一并选在里面吧。长乐命苦,得和妈在一起。”
长健恨铁不成钢看长河一眼,道:“谁的命不苦?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要不然我犯得着做这么多?”
长河便再没有吭声。
道士哈哈大笑道:“不必吵嚷!兄弟意见不统一,我问问已故者好不好?看我给你们起一卦!”
听了这话,长健和长河都不再作声。谁都不想在葬礼上闹得不好看,道士既然给了这个台阶,不如听听他怎么说。
道士笑呵呵将一个分水盘放在中央,烧了黄纸,闭着眼不住唱经,唱了一会,那盘子里的指针便一个个都动起来。
道士唱完睁开眼,只见盘中指针还在转,眉头一皱。
长孟凑过来,闹这个道士:“老道!你这盘子怕是坏了!”
道士道:“不是盘子坏了哩。他们都不同意。”
长孟瞥了一眼长健,像个小孩似的得意笑道:“老道,你把你问的事说道说道,我听听怎么个事儿。”
道士道:“我才问请了一道令,把才议的事情说了给逝者听。逝者说,儿子们有争议,只怕她一个人也做不了主,还要问问孙子们的意见。”
长健听了,一把扯过罗维元,胸有成竹道:“罗维元,你亲口告诉道长,你心里怎么想的。”罗维元便依着父亲的话,道:“我父亲说的我都同意。”
道士摇摇头,道:“单你一个孙子说了不管用,还有其他孙子哩。”
大家便又看着维生。
长健整场都没将维生放在眼里,此刻他看了一眼维生,当着大庭广众说道:“那不是亲生的。”
维生冷笑着哼了一声,却也没有讲话。
道士拿着盘,在院子里走了一遭,道:“还有两个孙子在闹,说不行哩。”
长健猛想起长乐之前那两个没能养大的儿子,冬日寒风中他打了个冷颤儿,抖动着嘴唇道:“那没养大的,不算。”
道士笑呵呵,也并不拒绝,只说道:“看你吧。总之你瞧,我这已算出来说他两个不同意。你要强行干,也能干。但不知他们闹出什么事来。”说罢,他又向着四周煞有其事地说到,“我们这行,最不喜欢算小孩子。你们不知道,小孩子的魂魄,最不服管。”
长健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白痴一般问道:“怎么他还两个没转世吗?”
道士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长健这么问,只好随口道:“恐怕心愿未了。这里是他们的根,只好盘旋在这里。”
这一说完,罗长健背后直发凉。
他的脑海中匆匆划过那些不幸的瞬间,原来这么多年,不是他发达不起来,是有鬼作祟!——他将近知天命之年,枯萎的灵魂让某些不好的思想占领,容易想出些不好的事情。
周围人哗然,都在为长乐那两个孩子惋惜:“两个男娃!多不容易!嗳,长乐也是命苦。”
长健呆呆问道士:“前不久,我算过的,都说我们不发达,是祖宗过了病气。怎么现在又说是孩子的事。”
道士张嘴就说:“是啊,说的没错。那两个孩子,替你们承担了一切的病气,所以才走得早。现在你有儿有女的,比其他人不知幸福了多少!”
他这人蛮横,不怕活人单怕死人,听道士这么说,他只好同意罗长乐的坟也迁进来,和李春仙埋在一起。
长孟没有再干涉新老坟圈的问题,他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笑道:“老道士,真是一张好嘴,怎么都能说透。”
法事做完后,长欣拉过罗初,悄悄问:“你别瞒我,这事你是怎么把道士说通的?我见你不声不响,就知道你一定后面搞了鬼。”
罗初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去上厕所,我偷摸给了他五百块,他就同意帮我这个忙了。”
长欣纳闷道:“别的也就算了,家里从未对你提起那个没有出生的哥哥。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罗初故作神秘:“或许,是那道士真有本事,他真算出来了吧。”
长欣听了,背后也是一阵发麻:“你别哄我,要是他们没转生,这事可不算小!”
罗初笑笑不说话。
那是无数个宋琼瑶梦魇的夜里,梦游一般对着她讲的。
一字字一句句,泣血一般从宋琼瑶的牙齿缝中挤出,强行钻进罗初的耳朵里。
有时候,罗初觉得宋琼瑶根本没睡着,睡着的人,怎么会把故事讲得这么恐怖?睡着的人,怎么会把故事记得这么清晰?睡着的人,怎么会哭得这样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年少的罗初是那样害怕,于是捂着耳朵磨牙齿。磨牙齿的声音要想盖过宋琼瑶的声音,势必要很用力。所以后来,她几乎把一颗后槽牙生生磨烂,后来不得不花万把块钱补上。
没人能理解一个又一个黑夜,少年罗初是怎样度过那样夜晚。今日大家听说孩子没轮回转世而头皮发麻的恐怖,抵不得少年罗初的每一夜煎熬。
罗初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她从不信鬼怪。若是这世间真有鬼怪,那样爱她的父亲怎么会忍心看她遭受如此人间疾苦?怎么会看她孤独的游离在这世间而从未入梦指导?
想到这里,罗初安慰长欣:“与其盯着死人,不如看着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