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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春归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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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雨纷纷,自春分过后,京城每日都似这般淅淅沥沥。

正逢晏老爷子病了,晏家整日愁云密布,这日正巧路过一个算命先生对晏府门前笑了声沛雨甘霖,要喜从天降了。

老夫人听说此事,忙邀算命先生进府小住。

晏老爷子是从太保之位退下来的。

数十年前,晏家在风雨飘零的世道中还是默默无闻的存在,后靠着老爷子一步步走到如今声名显赫的世家大族,除却被抄家的宋氏一族,晏家居于三大世家之首。

对于晏家的发展,老爷子是功不可没。

故而老爷子一病,庞大一个家族整日惶恐不安,生怕这位打了天下的老太爷就此撒手人寰。

老夫人也愁苦多日,直到今日遇见算命先生,原先的雨僽风僝,在巧嘴下化为柔风甘雨,老夫人悬着的心才松下来,又召来家中几房子孙拜过算命先生。

独独漏了牡丹院。

晏家家大业大,族人上千,但因着老爷子俭朴,宅子虽大,却不奢豪。

整个晏家,唯有牡丹院不同凡响。

碧瓦朱檐,画栋飞甍,雨丝砸在窗沿上发出啪啪声,有美人探出窗,皓腕使力,将梨花木窗牙儿撑了起来,那杏眼微抬,潋滟之色比雨丝更为剔透。

宋枳软本就生得白,一袭苏绣月华绯锦衫款款落地,春寒料峭,她早间还加了件软毛织锦披风,虽身处暗室,却好似沾了日月光辉般灼眼,尽态极妍。

婢女银柳正揣着汤婆子入屋,瞧女子将手伸到窗外,甚至摊开手掌接起了雨丝。

淅淅沥沥的水滴砸在她腕子上,恍若回到了记忆最后那日,黄沙凶戾,拍在她的脸庞和眼皮子上,又重又狠。

昔日宠溺疼爱她的丈夫,漠声吩咐将她吊在城门口示众。

她的凤袍被人无情扒去,手腕被丈夫的舅父用匕首重重割开,鲜血顺着粗粝麻绳一点点洒在城门之下的黄土堆上。

算不清被挂在城墙上多久。

她只记得被倒吊时头皮充血得要撕裂般的胀痛,身体里的血好像都要流干了,可切肤之痛却不及心尖凉透带给她的绝望。

司马珞,从前大晋国的三皇子,如今大晋国的帝王,亦是陪伴娇养她三载的丈夫。

为了扶持司马珞上位,她的义父义母几近献出了晏家的精血,为了帮人稳固帝位,义母之子拿自己的性命在战场厮杀,只为讨回晋国曾经流失的土地。

可到头来,司马珞却将晏家屠尽,利用她来引义母之子归降送死。

从前她总不解,自己不过是一个家族覆灭的孤女,究竟有什么值得当朝皇子为之倾倒。

被倒吊在城墙上时,她才幡然醒悟。

宋家覆灭后,世家之首晏家将她接进府中抚养,或许是晏家势倾朝野,亦或是晏家对她的珍视保护,才让司马珞对她动了心思。

一切都如他所愿。

昔日情意恩长的陪伴,他待她的珍惜爱护,皆若泡影。

恨!

她如何能不恨?

家族覆灭后,唯晏家待她真心,彼时她却沉浸在痛苦中无法自拔。

是司马珞如同眼前这场温柔绵长的及时雨,冲淡了她心中苦楚,亦如曙光,带她跨出囹圄。

她以为自己被救赎了。

可最终,始终是这伪造出的美景所欺。

那个男人哪里是柔雨,分明是雨横风狂、银河倒泻,将她拉出黑暗,又重新将她推进深渊。

她害了自己,也害了拼命保护她的晏家。

痛彻心扉。

无以言喻。

“姑娘,别玩雨了,待会儿可要着凉。”

银柳略带嗔意的面庞和柔音,将宋枳软的思绪唤了回来。

这是跟随她长大的婢女,嫁给司马珞后,她将银柳留在了义母曲夫人身边伺候。

银柳这一声姑娘,让宋枳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已经重生了。

重生在了宋家覆灭的两个月后,姑母拼了半辈子攒下的圣宠,在血流成河的宋家里护下了一个她。

晏家和宋家老一辈就相识了,大房曲夫人同她娘更是闺中好友,不顾世人眼光,将她从声名狼藉的宋宅接进了晏家。

算起来,她在晏家已经待了一月多光景。

宋枳软深吸一口气,勉强稳定住纷乱的心绪,朝银柳牵唇笑了笑:“你灌个汤婆子怎么这么久?可是又同火鹤吵嘴了?”

火鹤也是宋枳软贴身婢女,性子活泼,易冲动,故而总和银柳扯皮。

银柳愣了下,还没适应自家姑娘这几日的性子转变。

自从宋家全族覆灭,宋枳软就变得不喜说话,更不喜与人亲近了,常一个人躲起来哭。

可这几日来,姑娘性子开朗多了,待她们这些下人更关心热络。

故而银柳还有些不适应。

“奴婢方才只是去前厅走了一圈。”

晏家几房子孙去拜见算命先生,却漏了宋枳软。

虽说是寄人篱下,可老夫人表面功夫做得也差了些。

银柳担心自家姑娘多想,这才瞒了下来,入屋后先帮宋枳软将手擦干,随即将汤婆子放她怀里。

“姑娘身子本来不好,别贪凉。”

宋枳软把玩了一会儿汤婆子,只觉雨丝从窗隙飙溅到颊边,银柳见了要探过来关窗。

女子率先起身,“我来吧。”

银柳见状收手,又想起一桩事来,有些兴奋,“对了姑娘,五公子要回来了,

我方才听前院的下人说,约莫午间就能到。”

窗牙儿倏地一下砸了下来,只听见砰的一声闷响。

银柳尖叫了声,连忙将宋枳软被窗牙儿压着的手拿出来。

细嫩白皙的手背已经微微泛红,不过多时,便会肿起来。

银柳慌道:“早说让奴婢关窗了,姑娘怎么这么不仔细,

瞧,都红成这样了,等会儿可得肿起来。”

手背上隐隐作痛,让宋枳软勉强回过神来,追问:“五公子?

你是说…晏骜川回来了?”

“对啊。”

银柳将热水里的帕子扭干,敷在宋枳软手背上,“姑娘幼时还和五公子一块玩过,

那时候您总追着他喊哥哥来着。”

宋枳软眸底微红,深吸一口气后,抿紧了唇。

晏骜川就是她义母曲夫人的幼子。

前世他为了稳固司马珞的江山,不顾性命在战场厮杀,战功赫赫,被百姓尊为战神。

又拥精兵三十万,司马珞畏其拥兵自立,这才拿她当诱饵,引晏骜川归京杀之。

银柳还在絮絮叨叨,根本没发觉自家姑娘眼睛红了。

“若非老爷子病了,五公子只怕还游山玩水呢,回来也好,

他和姑娘您是昔日玩伴,亦能照看您一二,不过就是咱们住的这牡丹院是五公子的,他不会要回去吧?”

宋枳软被曲夫人接来晏家后,给她安排的就是晏骜川的牡丹院。

这院子和府内其余院子不同,是用金银堆起来的。

不止院子,只要关乎晏骜川的,都是别具一格。

就拿名字来说,晏家小辈取名皆为单字,且多从玉,譬如二公子晏珺,三姑娘晏璟。

而晏骜川的名字,是老爷子亲自取的,骜,意为骏马,傲慢不驯,扬鞭百川。

也算是应了名字。

晏家子孙各有各的出息,唯有老爷子养在身边的晏骜川是京城出了名的一匹野马,顽劣成性。

老爷子曾是帝师,素来严苛,对底下几个孙儿都不大亲近。

至于为何独独对晏骜川偏宠,要追溯到十七年前正月十五。

往年这时候老爷子得去老君山祭拜亡故父母,车马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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