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2/2页)
对比之下,太子玩一玩小倌,实在是不算什么大事。
他是铁了心要把太子扶上位的,为了何家,为了女儿,为了十三年前那件大案永远归于趁沉寂不见天日,太子必须上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不是太子,也必须是他何家血脉。
因太子禁足,秋官儿也不能出去祭祀家人,此刻正端坐于书案前,眉眼深锁。
那作坊怕是不好挖啊,他都冒着教郑承恩起疑的风险,提了那两个要求了,哪知他竟如此不顶事,因为顶撞了贵妃而被禁足了!哑伯说,那边去探过,地界太大,守卫众多,不好硬闯恐惊了那蛇!
他此刻浑身肃杀坐在案前,修长的手中一只笔半晌落不下去,青筋清晰可见,眉眼深邃气势凌人,哪里有半点在太子面前那个娇柔软弱的样子。
贵妃想杀他?笑死人了,多少年前他的心便死得透透的了。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一具带着刻骨仇恨的躯壳,每每午夜梦回,他好比夜夜在心中持刀自绞,比早已死去的人痛苦百倍,有本事她就来杀,他巴不得她来杀,倒看那太子舍得不舍得?
正准备落笔,忽闻有人上得着惜秋楼来,那脚步声既不是哑伯,也不是太子,听上去是个女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他眉目冷峻,慢悠悠地朝纸上下笔,只闻得一阵袭人的脂粉气从身后而来,顿时皱了皱眉:庸脂俗粉。转过身来之时,那种冷峻早已敛起,只剩一身说不尽的风流情态。一只手拎着毛笔,一只手捻着一缕头发,挑着一边眉毛看着来人。
来人便是那尚未有孕的张侧妃。
张侧妃此刻穿着一身大红宫装,端着一副正室嫡妻的模样,十分不屑地看着眼前这位太子的男宠。
太子妃久不理事,到让她敢肆无忌惮的穿大红衣裳了。有意思。秋官儿看着她,甩了个白眼便转身继续写字。
张氏从没见过这样的男人,明明是个男子,那肩那腰肢,竟比女人还要柔媚;翻个白眼,竟比女子笑起来还有风情——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狐媚子,难怪能把太子迷得团团转呢。
“好一个妖艳的货色,害太子被禁足房中,还不自觉惭愧,做这种狐媚样子给谁看!”张氏气焰上来,声音不由得尖锐了几分,完全没了在太子面前那个温婉和煦的样子。
今日她可是奉了贵妃娘娘口头懿旨来的,太子近年来变得越来越不敬贵妃,还不近女色,就是这个妖妖娆娆的狐媚货色给勾引的!什么玩意儿,一个男人也学做那勾栏样式,阴不阴阳不阳的,把好好的未来的一国之君都给带坏了,这不是妲己褒姒是什么?
娘娘说了,今日定要划了他那张脸,省得他再用那张狐媚的脸去祸害太子。
见秋官儿一个眼神都不给她,张氏顿时柳眉倒竖:“好一个目中无人的分桃人!来人,把他给我按住,把那张脸给我划烂了!”
众人一看对面是个柔弱的男子,便都有些瑟缩着不敢上前。张氏恼道:“都给我上啊!愣着做什么?有什么事本侧妃担着,再不济还有贵妃娘娘,难道你们要抗旨不成?”
几个婆子总算是鼓足勇气上前去,看着秋官儿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们,又有些缩手缩脚起来。到底在张氏的几番威胁鼓励之下,将秋官儿的两只胳膊定在了背后。
这人可真好看啊,肤如珍珠,面若芙蓉,浑身散发着说不出来的那种书墨香味,那媚态和女子真是毫无二致。
“你,对,就是你,拿着,把他的脸划了。”张氏得意洋洋地对着立在靠前位置的一个婆子道,盘子上是一把锋利的小刀。
那婆子一脸的:“啊?我啊?”最终在张氏凌厉的目光下,不得不拿起那把烫手的小刀来,一寸一寸往前挪。
婆子暗忖:那男子竟然丝毫不慌,这时候不应该跪下来求侧妃饶了他嘛?难道真要自己去划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作孽啊!
眼看着走到那人面前了,她连眼睛都不敢抬,又回头觑了一眼张氏。
“哎呀,还在磨蹭什么?动手呀!你是死人吗?”张氏已经十分焦急,忍不住上前推了那婆子一把。
婆子一个趔趄,小刀很锋利,在秋官儿的胸口划了一刀,衣服划破了一道,下一瞬已经有血沁出来了。
见出了血,抬头一看秋官儿还是一副淡然无所谓的样子,婆子立时就唬得手一松,刀掉到了地上。
“真是废物!”张氏气急了,一把将婆子推开,捡起刀就要往他脸上去——贵妃说了,太子妃没用,迟早把她休回去,以后她就是太子正妃。
那断袖垂目睥睨着她,竟是躲也不躲,后面那两个拿着他胳膊的婆子倒像是个多余的。
眼看刀子已经到了秋官儿的面前,忽然听得一声:“住手!”张氏一激灵,刀子来不及收,刀刃轻轻擦过秋官儿左侧,在脸上留下一条浅浅的血印。
“咣当”刀子再次落在了地上。
众人回头看去,竟是许久也不曾出现的太子妃方氏。
“张氏今日逾制穿了大红,来人,带下去,禁足。”方氏并未往前走一步,就站在那正门前的走廊里,脊背挺得笔直,面无表情。
“你,你敢!你可知我,我是奉了贵妃的命来——”张氏挣扎着要甩开方氏的人,却听方氏不紧不慢地道:“你要是活得不耐烦了,当然可以照贵妃娘娘的话做。一无圣旨,二无片纸之证,届时太子震怒,杀了你——他母子二人血亲自然不会有什么影响,至于你,”
太子妃扫了她一眼,“至于你,死了便死了,左不过又是一个不小心失足落水罢了。”
张氏骇然,顿时便不再挣扎了,由着婆子将她带下了楼。
她是知道林氏的姐姐,前任侧妃林窈窈失足淹死在了荷花池的。
待众人纷纷下楼而去,方氏回头看着站着一动也不动的秋官儿:那人确实貌美,而且浑身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悲切痛苦之感,站在那儿,是那么的孤独破碎——不知为何,倒和她像是同类。
他的血已经把前襟和左边脸庞都染红了。
“来人。”方氏到底是不忍,唤了人来。“给他止血上药,注意不要浸水。”便在碧云的搀扶下下楼而去。
秋官儿看着渐渐消失在楼梯处的方氏,竟笑了笑——这方氏,看起来也是拼凑起来的一个完人罢了,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