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云开月明共合卺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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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十一姑娘觉得自己约莫是病了。
她日渐消瘦,虽然对着长辈都说是换季胃口不佳,但是没能逃过她堂姐何大娘子的眼睛。
那日她坐在园中对着成片的小叶红枫托腮沉思的时候,何若棠甩了甩手帕,将石凳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扫开,特地在她面前施施然坐下。
“哎呀,让我猜猜,咱们这个小妹妹,到底心仪这一甲中的哪一位?”见何十一娘没有理会她,便轻轻笑了笑:“这状元郎是有家室的;严家嘛,那就别提了;难道是虞太医家那个?嗯,虞家大郎一表人才,妹妹果然好眼光呢!”
何十一娘面上一派平静,抬头看着她道:“姐姐还是莫要把这种话挂在嘴边吧,姐姐也是闺阁女子,说话总要注意些。”
瞧瞧,还是那副端着高贵得不得了的样子。
何大娘子捂嘴笑道:“这会子又没人,只我姐妹二人在,怕什么?要说咱们通家这一群姐姐妹妹中,你算是最有福气的一个,姑姑最疼你,二叔也最疼你,原本你应该是非状元榜眼不嫁的。但是呢,真是天不遂人愿,袁家四姑娘到底是占了先机。再者,状元郎确实是最好,但总不好去做人家的妾吧?呵呵呵——”她娇笑道:“不过若是他哪天没了正妻,妹妹倒是好去做个续弦了。”
何十一娘听着何大娘子的话越发的不成体统了,便站起来。冷冷地道:“大姐姐自便,我还有事,先走了。”
何大姑娘在背后笑到:“妹妹,别这么开不起玩笑嘛。”
何大娘子刺完了何十一娘子,心里无比畅快。
因为祖母的出身不显、爹爹的不上进,让她一个丞相嫡女在这偌大的府里完全没有什么存在感,几个叔父家的妹妹没一个把她当嫡长女对待的!一个个眼中只有二叔家这个何十一娘!连宫里那个贵妃娘娘,也总是接她进宫玩耍,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
不就是祖母不一样吗?她也是她祖父的孙女!嫡长孙女!
你何十一娘是二叔的嫡女、贵妃娘娘的心头肉又怎样?人家状元你攀不上,榜眼没瞧中你,探花是家中死仇的孙子,提也不能提——饶是家里人把你捧得再高又怎么样?还不是没人要你!
长久以来她都被压着一头,人人都不待见的何大娘子,今天可是大大地出了一口恶气,整个人无比松快地回了院子。
但是何大姑娘也许想不到,自己随意说出口来刺何十一姑娘的话,有一天给自己来了个完美的闭环。
半个月后,薛云初拿着家书,心头无比妥帖地长叹了一声。大哥哥要成家了,舅母的心事算是少一半。
这段时间在山中习武,不知是因为海拔高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如同打开了任督二脉一样,总有些模模糊糊的话在她脑子里响起。
“初儿就是咱们家的孩子,以后咱们好好地养着她,好好疼她便是,多的不要再提了。”
身世忽然就蒙上了一层迷雾,她的魂魄从另一个世界而来,迷迷茫茫中寻到此处,对她而言,此处就应该是她的家。
还往何处寻?
敬德十六年四月初五,王皇后之子郑承乾大婚,出宫开府,帝赐晋王称号。
敬德十六年六月十五,严尚书之嫡孙严敏淳与程太傅之曾孙女程咏婵大婚,听说那嫁妆有一百六十八台,东珠满匣,金器堆彻,真正的十里红妆,比皇四子晋王妃的嫁妆不遑多让。
程三姑娘为人豁达,早早就把那点不快抛诸脑后,非常迅速地投入到了自己的婚礼准备上。论家世论背景,严家大郎到底更胜一筹,嫁给他才能凸显自己的身份贵重——太祖父再过几年就要乞骸骨了,自己的的父亲和几位叔父并不出色,在官场可有可无,她需要一位家世背景俱佳的夫婿来支撑程家,早前严家姑姑也嫁给了自己的四叔父,两家关系并不会因为太祖父的退隐而有所疏远,反而会因为她的原因更加牢固。
她一向是清醒而坚韧的,不像那些满心情情爱爱的闺阁在室女。
时光飞逝,九月十六,桂花开得正好,满汴梁金桂飘香。这一日便是袁家四姑娘和虞家大郎的嫁娶吉日。
云初随师父师姐闭关,不能回来观礼,便提前托人带了山中珍惜药材并一块极好的玉料原石回来,附信曰:大哥哥自己想想给嫂嫂琢个什么物件。
在得到袁四娘子的首肯以后,虞晚苼便安下心来。
纳采、赠钗、问名(合八字)、纳征礼、请期,三书六礼一样不少的走完,虽然面上一派四平八稳,实则每一步他都会有隐隐的担忧:一时担心媒婆话没有说好叫她受了委屈;一时担心钗的样式没有选好,叫她心里有遗憾;一时又担心八字合得不好——合八字的头一天他人生头一遭没有睡好,连在贡院考试他都没这么紧张过——还好还好,过程虽长,到底是顺利的,在他的期盼中,终于到了亲迎这一步——这一年把他人都熬瘦了。
袁四娘子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头一天夜里,袁四姑娘听着嬷嬷讲话,整个人就像是滚水锅里蒸着的红鸡蛋一般,脸颊又红又烫似火在燎烧,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终是强忍着逃走的冲动听完了。
嬷嬷看着她那样的小女儿情状,忍不住捂嘴笑到:“四姑娘莫要害羞,这本是人伦纲常,传宗接代,没有什么可羞的。”
啊,明日她便要嫁给他了,记得前年第一次见面时,她只顾着追问云初妹妹,感激云初妹妹救了七弟,只在堂前粗粗扫过他一眼,根本没有料到他俩竟然要生同衾死同穴,要生儿育女——天爷呀,知晓他的心意以后,好多次想到这个,她忍不住捂着脸倒在被褥里,甜蜜得快要昏过去——天知道,这段日子她连生几个、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哎哟,可不能让人知道,不然羞死人啦!
这一年来,她什么花会都不去了,只在房中绣着她的嫁衣。不知道多少次想得出神,绣花针扎到了手指头;也不知道多少次和九妹说着话,人就出了神,面上带着痴痴的笑也浑然不知,叫九妹妹笑话了她好几场。
大年初三阿苼哥哥来送礼,二人在厅前猝不及防遇到,登时就闹了两个大红脸。虞晚苼磕磕巴巴地唤她:“阿益妹妹可好?”
她呢?扫过他那张斧凿刀刻般的脸庞以后,整个人腾的一下如同煮熟了的虾一样,眼睛只敢看着他的鞋,再不敢往上抬一寸。
好半天才吞了口唾沫,勉强答了一句:“阿苼哥哥安好。”粗粗行了一礼便飞也似的逃走了,啊,委实太丢脸,她鞋子都差点跑掉了,他还在后面低声唤“可小心些——”
就这,又被九妹妹笑了半年!还去信给云初妹妹,叫她也笑话了半年。这嫂嫂眼瞅着就不怎么好当了!
一夜虚虚实实的梦如同倒带一般,将她与他的这两年一幕幕过了好几遍。第二天天微亮,被喜娘叫起来绞面的时候,她都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她懵懵地由着喜娘边唱着吉祥话,边给自己用五彩棉纱线绞去脸上的汗毛,净面之后再用剥了壳的热鸡蛋滚过,一张脸吹弹可破,红润又有光泽。
上好妆,戴上沉重的凤冠,披上霞帔之后,她便做好准备要上轿了。她以掩扇遮面,圆如明月的团扇上绣着龙凤呈祥的花纹。行至堂中,众人看去,正是:
芙蓉濯水出,朝霞映日回。
且看团扇下,红妆入时未?
袁家大门外,肖夏泉、严敏淳、程勉、李硚、陈东均等人拥着满头是汗的虞晚苼便要往里冲,几个文弱书生还没靠近大门便被袁无错、莫应星并邓挞几个武夫拦了下来。
众人叫嚷哄笑间,邓挞混不吝地叫到:“还是新文魁呢!怎的要比武不成,你们也不看看谁守着门,我们文采没有多少,力气可是有几把子的!咹?明白吗?作诗!统统给我作诗,一人一首,新郎官两首!大家听着,不好不能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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