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吸血鬼阿尔芒(三)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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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消失了。通道不见了。
骑兵来了。地平线上聚集的乌云。接着是恐惧的尖叫。
一个红棕色头发的孩子,穿着粗糙的农民衣服,不停地奔跑,当骑兵们成群地冲出来,孩子挣扎踢打着,被抓住后扔到一个骑手的马鞍上,带他远去,消失在世界的尽头。阿尔芒就是这个孩子。
这是俄罗斯的南部草原,但阿尔芒不知道这是俄罗斯。他知道母亲、父亲、教堂、上帝和撒旦,但他甚至不知道家乡的名字,不知道自己语言的名字,也不知道带走他的骑兵是鞑靼人,而且他再也见不到他所知道和所爱的任何东西。
黑暗,船只永不停息的颠簸和令人作呕的晃动,从恐惧和麻木的绝望中浮现出来,是君士坦丁堡在拜占庭帝国末期那不可能存在的、闪闪发光的巨大荒野般的建筑,有着奇异的人群和奴隶拍卖台。
充满威胁的外国语言的嘈杂声,用通用的手势语言发出的威胁,他周围都是他无法分辨、安抚或逃避的敌人。
很多很多年过去了,超过了凡人的一生,阿尔芒才回顾那个可怕的时刻,并给它们起了名字和历史,那些拜占庭宫廷的官员本想阉割他,伊斯兰后宫的看守也会这么做,埃及骄傲的马穆鲁克战士本会把他带到开罗。
如果他更漂亮更强壮的话,还有那些穿着绑腿和天鹅绒紧身上衣、说话温和、容光焕发的威尼斯人,他们是所有人中最耀眼的,和他一样是基督徒,然而当他们检查他时,却轻轻地互相笑着,他站在那里沉默不语,无法回答、恳求,甚至无法抱有希望。
我看到他面前的大海,爱琴海和亚得里亚海那滚滚的蓝色巨浪,他在船舱里再次生病,他郑重发誓不想活了。
然后是威尼斯那巨大的摩尔式宫殿从闪闪发光的泻湖表面升起,还有他被带去的房子,里面有几十个秘密房间,天空的光线只能从带栅栏的窗户瞥见。
其他男孩用那种轻柔奇怪的威尼斯语和他说话,还有威胁和哄骗,尽管他充满恐惧和迷信,还是被说服犯下那些罪过,和无尽的陌生人在这个大理石和火炬的世界里,每个房间都通向一个新的温柔场景,最终都屈服于同样的仪式、无法解释和最终的残酷欲望。
终于有一天晚上,他已经好多天拒绝屈服,他又饿又痛,再也不和任何人说话,他又被推过其中一扇门,就像他当时的样子,脏兮兮的,在黑暗的房间里被关得看不见东西。
而站在那里迎接他的生物,那个穿着红色天鹅绒的高大身影,有着消瘦而几乎发光的脸,用凉凉的手指轻轻地碰了碰他,在半梦半醒之间,他看到钱易手时没有哭。但那是一大笔钱。太多钱了。他被卖掉了。那张脸,太光滑了,可能是个面具。
在最后一刻,他尖叫起来。他发誓他会服从,他不会再反抗了。有没有人告诉他他要被带到哪里去,他不会再不听话了,求求你,求求你
。但即使他被拉下楼,朝着潮湿的水的气味走去,他又感觉到了新主人坚定、细腻的手指,感觉到了他脖子上凉凉、温柔的嘴唇,那绝不会、绝不会伤害他,还有那最初的致命而无法抗拒的吻。
吸血鬼之吻中的爱,爱,爱。它沐浴着阿尔芒,净化了他,这就是一切,当他被带进凤尾船,凤尾船像一只巨大的邪恶甲虫一样穿过狭窄的溪流,进入另一所房子下面的下水道。
沉醉在快乐中。沉醉在那抚平他头发的柔滑的白手中,沉醉在那称他美丽的声音中;沉醉在那张在有感觉的时刻充满表情,而在休息时又如宝石和雪花石膏般平静而耀眼的脸。
它就像一潭月光下的水。哪怕用指尖触碰一下,它所有的生命力都会涌到表面,然后又再次消失在平静中。
沉醉在早晨的阳光中,回忆着那些吻,独自一人,他一扇扇地打开门,看到里面的书、地图、花岗岩和大理石雕像,另一个学徒找到他,耐心地引导他去工作——让他看着他们研磨鲜艳的颜料,教他把纯色和黄色的蛋黄混合起来,如何把蛋黄的漆涂在画板上,带他上脚手架,一起在巨大的描绘太阳和云彩的画的边缘小心翼翼地作画,给他看那些只有大师的画笔才能触碰的伟大的面孔、手和天使的翅膀。
沉醉在和他们一起坐在长桌旁,狼吞虎咽地吃着他以前从未尝过的美味食物,喝着永远喝不完的酒。
最后睡着,在暮色降临的时候醒来,大师站在巨大的床边,穿着红色天鹅绒,华丽得如同想象中的人物,他浓密的白发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他那双明亮的钴蓝色眼睛里洋溢着最简单的幸福。致命的吻。
“啊,是的,永远不与你分开,是的,……不害怕。”
“很快,我亲爱的,我们很快就会真正结合在一起。”
房子里到处都是燃烧的火把。大师站在脚手架顶上,手里拿着画笔:“站在那里,在光里,别动。”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地站在同一个位置,然后在黎明前,看到自己的肖像出现在画里,天使的脸,大师沿着无尽的走廊走下去时微笑着……
“不,大师,别离开我,让我和你在一起,别走……
白天又到了,他口袋里有钱,真正的金子,还有威尼斯的壮丽景色,深绿色的水道两旁是宫殿,其他学徒和他手挽手走着。
圣马可广场上新鲜的空气和蓝色的天空,就像他童年时只在梦中见过的一样,还有在暮色中的宫殿,大师来了,大师弯腰在较小的画板前,用画笔快速地画着,学徒们既惊恐又着迷地看着,大师抬起头看到了他,放下画笔,带着他走出巨大的工作室,其他人一直工作到午夜,当他们再次单独在卧室里时,大师的手捧着他的脸,那个秘密,永远不要告诉任何人,吻。
两年?三年?没有言语能重现或拥抱那段时光的辉煌——从那个港口出征的舰队,在拜占庭圣坛前升起的赞美诗,在教堂和广场上搭建的舞台上表演的宗教剧和奇迹剧,还有圣马可、圣扎尼波罗和公爵宫墙上闪闪发光的马赛克,还有走在那些街道上的画家,詹博诺、乌切洛、维瓦里尼和贝利尼;
无尽的节日和游行,总是在宫殿里巨大的、被火炬照亮的房间里的凌晨时分,当其他人安全地被锁在房间里睡着时,他和大师单独在一起。大师的画笔在画板前疾驰,仿佛是在揭示一幅画而不是在创作它——太阳、天空和大海在天使翅膀的遮蔽下展开。
还有那些可怕的、不可避免的时刻,大师会尖叫着站起来,把一罐罐颜料朝四面八方扔去,紧紧抓住自己的眼睛,好像要把它们从脑袋里挖出来。
“为什么我看不见?为什么我不能比凡人看得更清楚?”
紧紧抱住大师。等待着那狂喜的吻。黑暗的秘密,未说出口的秘密。大师在黎明前的某个时候悄悄溜出门。
“让我跟你一起去吧,大师。”
“很快,亲爱的,我的爱,我的小家伙,当你足够强壮、足够高大,当你没有任何缺点的时候。现在去吧,享受等待着你的所有快乐,在接下来的夜晚里,拥有一个女人的爱,也拥有一个男人的爱。
忘记你在妓院知道的苦涩,品尝这些东西,趁还有时间。”
很少有夜晚结束时,那个身影不在日出前回来,这一次面色红润而温暖,俯身给他拥抱,让他在白天也能坚持下去,直到黄昏时再次迎来致命的吻。
他学会了读书写字。他把画送到教堂和大宫殿的小教堂里的最终目的地,收取报酬,为颜料和油讨价还价。床没铺好、饭没准备好的时候,他会责骂仆人。
深受学徒们的喜爱,当他们完成学业时,他含着泪送他们去新的工作。大师作画时,他给大师读诗,他还学会了弹鲁特琴,唱歌曲。
在大师离开威尼斯很多个夜晚的那些悲伤时光里,是他在大师不在的时候管理一切,向其他人隐瞒自己的痛苦,知道只有大师回来痛苦才会结束。
终于有一天晚上,在凌晨时分,甚至威尼斯都沉睡的时候:
“是时候了,美丽的人儿。来我身边,变得和我一样。这是你想要的吗?”
“是的。”
“永远像我一样,靠恶人的血秘密地茁壮成长,带着这些秘密直到世界末日。”
“我发誓,我投降,我愿意……永远和你在一起,我的大师,你创造了我的一切。再也没有比这更强烈的愿望了。”
大师的画笔指向脚手架上直达天花板的画。
“这是你将永远看到的唯一的太阳。但你将拥有一千年的夜晚,看到凡人从未见过的光,像普罗米修斯一样从遥远的星星上夺取无尽的光明,借此理解一切。”
之后过了几个月?在黑暗礼物的力量中晕眩。
一起在夜间穿过小巷和运河的这种生活——与黑暗的危险融为一体,不再害怕——以及古老的杀戮的狂喜,而且永远、永远不伤害无辜的灵魂。
不,总是恶人,思维被刺穿,直到堤丰,那个杀害兄弟的人,被揭露,然后从凡人受害者身上吸干邪恶,并将其转化为狂喜,大师带路,共同享受盛宴。
然后是之后的绘画,拥有新技能的奇迹带来的孤独时光,画笔有时像是自己在珐琅表面移动,他们两个在三联画上疯狂地作画,凡人学徒们在颜料罐和酒瓶中间睡着,只有一个谜团扰乱了平静,那就是大师。
像过去一样,必须时不时地离开威尼斯去旅行,对留下的人来说,这似乎是无尽的旅程。
现在分别更加可怕了。没有大师独自狩猎,狩猎后独自躺在深深的地窖里等待。听不到大师的笑声,听不到大师的心跳。
“但是你去哪里?为什么我不能和你一起去?”阿尔芒恳求道。他们不是分享了秘密吗?为什么这个谜团没有解释?
“不,我可爱的人,你还没有准备好承担这个负担。现在,必须像一千多年来一样,只有我自己去。
有一天你会帮我做我必须做的事,但只有当你准备好接受这个知识,当你表明你真的想知道,当你强大到没有人能违背你的意愿从你那里夺走这个知识时。
在此之前,要明白我别无选择,只能离开你。我去照顾那些必须被照顾的人,就像我一直做的那样。”
那些必须被照顾的人。
阿尔芒沉思着;这让他害怕。但最糟糕的是,这带走了大师,只有当大师一次又一次回到他身边时,他才学会不再害怕。
“那些必须被照顾的人安宁着,或者沉默着,”他会一边从肩膀上取下红色天鹅绒斗篷一边说。“更多的我们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然后又去参加盛宴,和大师一起在威尼斯的小巷里追踪恶人。
这样的日子可能会持续多久——一个凡人的一生?一百个?
在这黑暗的幸福中还不到半年,就在一个黄昏的傍晚,大师站在他在水边深深的地窖里的棺材旁,说:
“起来,阿尔芒,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他们来了!”
“但是他们是谁,大师?是那些必须被照顾的人吗?”
“不,亲爱的。是其他人。快来,我们必须快点!”
“但是他们怎么能伤害我们?我们为什么要走?”
白色的面孔出现在窗户边,门被撞得砰砰响。玻璃破碎。大师看着那些画,四处张望。闻到烟味。闻到燃烧的沥青味。他们从地窖里上来了。他们从上面下来了。
“跑,没时间抢救任何东西了。”跑上楼梯到屋顶。
穿着黑色长袍的身影把火把扔进门口,下面的房间里火焰咆哮,窗户爆炸,火焰涌上楼梯。所有的画都在燃烧。
“到屋顶去,阿尔芒。快来!”
和我们一样的生物穿着这些深色的衣服!和我们一样的其他人。大师冲上楼梯时把他们向四面八方打散,骨头撞到天花板和墙壁上发出断裂的声音。
“亵渎者,异端!”陌生的声音咆哮着。手臂抓住了阿尔芒,把他抱住,而在楼梯的最上面,大师为了他转身:
“阿尔芒!相信你的力量。来!”
但他们在大师身后蜂拥而至。他们把他围住了。每有一个被扔到灰泥墙上,就有三个更多的出现,直到五十支火把被塞进大师的天鹅绒衣服、他长长的红色袖子、他的白发里。当火焰吞噬他时,火焰咆哮着冲向天花板,把他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火炬,即使他用燃烧的手臂自卫,点燃了那些把燃烧的火把像柴火一样扔在他脚下的攻击者。
但阿尔芒被压下去带走了,离开了燃烧的房子,和尖叫着的凡人学徒们一起。越过水面,离开了威尼斯,在哭喊和哀号中,在一艘像奴隶船一样可怕的船的肚子里,来到了夜空下的一片开阔空地。
“亵渎者,亵渎者!”篝火越来越旺,一群戴着兜帽的人围在它周围,吟唱声越来越高,“扔进火里。”
“不,别对我这样,不!”
他惊恐地看着,看到凡人学徒们被带到了柴堆旁,他的兄弟们,他唯一的兄弟们,在被扔向火焰时惊恐地咆哮着。
“不……停下,他们是无辜的!看在上帝的份上,停下,无辜的!……”他在尖叫,但现在轮到他了。他们在他挣扎的时候把他举起来,把他往上一扔,让他掉进了火海。
“大师,救救我!”然后所有的话都变成了一声哀号。
挣扎、尖叫、疯狂。
但他被救了出来。被抢回了生命。他躺在地上望着天空。火焰似乎在舔舐着星星,但他离它们很远,甚至感觉不到热度了。
他能闻到自己烧焦的衣服和头发的味道。他脸上和手上的疼痛是最严重的,血从他身上渗出来,他几乎动不了嘴唇……
“……你大师所有徒劳的作品都被摧毁了,他用黑暗力量在凡人中创造的所有徒劳的作品,天使、圣人和活人的形象!你也会被摧毁吗?还是侍奉撒旦?做出你的选择。
你已经尝过了火的滋味,火在等着你,渴望着你。地狱在等着你。你会做出选择吗?”
“……是的……”
“……以撒旦应得的方式侍奉他。”
“是的……”
“……这世上的一切都是虚荣,你永远不要用你的黑暗力量为任何凡人的虚荣服务,不要画画,不要创作音乐,不要跳舞,也不要为了凡人的娱乐而朗诵,而只能永远为撒旦服务,用你的黑暗力量去诱惑、恐吓和毁灭,只有毁灭……”
“是的……”
“……奉献给你唯一的主人,撒旦,永远的撒旦,永远、永远……在黑暗、痛苦和苦难中侍奉你真正的主人,交出你的思想和心灵……”
“是的。”
“并且对你在撒旦中的兄弟们没有任何秘密,交出关于亵渎者和他的负担的所有知识……”
沉默。
“交出所有关于那个负担的知识,孩子!快点,火焰在等着。”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些必须被照顾的人。说出来。”
“说什么?我不知道任何事情,除了我不想受苦。我太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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