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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三国(一) (第2/2页)

噼噼啪啪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

这一举动引来了厨子的注意,其实厨子自方才开始就一直用余光看着这位小少爷,夏安然年纪小,虽然主家让他做饭,但是厨子自然不可能不看着,现在看到他这样的做法,自然心声好奇。

炸。

以旺火加热,利用猪油作为传热介质,经过此烹饪方式后的菜肴外皮被高温快速的逼走水分,形成酥脆多孔的干燥外壳,而同时,这种外壳保护了食材内部的水分蒸,使得食物出现了“外焦里嫩”的这种特殊口感。

因为油炸过后的食物,通常都是高热量高油脂的混合物,能够为人体提供大量的能量,人类的身体在摄取到这样的食物后,自然会觉得这是个好东西,为了鼓励人类多摄取这些食物,就会分泌多巴胺。加上油温比水温高,而蛋白质在高温下会生成焦化反应,这股子香味就是油炸食品闻起来诱人的来源,可以说人类本能就是喜爱着这股味道的。

而这股味道,是烹煮用再繁复的手段都不可能产生的。

所以,现在厨子的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他,他的确知道猪油炙肉时候很香,平日里头煮饭时候也会化进去些猪油,但是没想到居然可以这么香!

香到在咽唾沫的时候都想要把舌头吃下去,不过也难怪,之前也从来没有人这么奢侈得用一罐子油来烹肉啊。

这个时候厨子还不知道这个烹饪方法叫【炸】,但是之后他很快就会知道的。

夏安然扯着麻线,将彘肉拉了出来放在砧板上,厨子持刀将还在刺啦刺啦冒着油泡的蹄膀肉改刀,按照夏安然的要求切开,然后装盘送上。

此时的用餐制度还是分餐制,因为夏安然只被允许用一条猪腿,尤其猪腿上适合油炸的部位就那么些,每人最后分到的量都不算大。

自侍者将餐盘端上了桌案,原本谈笑风生的场面就安静了下来。

吕伯奢颇有些目瞪口呆得看着面前的肉,他自然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肉的,不知道自家这个内外甥是怎么做的,同寻常的炖菜不同,这道彘肉是干的。白玉无瑕的彘肉中稍带一点浅红,表层却是金黄色。

他举筷碰触一下,居然是硬的。

从未见过的烹饪方式,原本应该对于新生之物产生些怀疑的,但是,味道实在是香。

他咽了咽口水,有些干巴巴得对曹操说道“我倒是不曾吃过我这外甥的手艺,也没法子给孟德介绍了。”

曹操也有些新奇,他跟着拿了筷子碰了碰彘肉,吃了一块,咽下后哈哈一笑,对着于主座的吕伯奢拱手道“倒是我小瞧了小公子。”

他便将刚才听到夏安然说自己是英雄的话说了,自然没有说之前自己的怀疑,然后自嘲一般的说道“某自洛阳丧家犬般逃出,今日听得小公子唤某英雄,心中有些得意。这才想着小公子之前说自己彘肉做的好吃,无论实际如何某都是要夸上一句的。”

简单的说,就是他原来打算哄个孩子,实际上是不相信的,“却不想,小公子是名实相副,只是某……倒是言过其实,当不得他那一句英雄二字的。”

他冲着吕伯奢举起了酒盏,后敬饮一盏。

吕伯奢闻言摇摇头,唤人将夏安然叫来。

夏安然此时正和吕夫人等人在后头吃饭,本来一家子吃饭时候倒是在一起,但是今日吕伯奢宴客,夏安然这等小辈自然是没资格上宴的。

吕夫人之前已经知道夏安然下厨的事了,她倒是没说什么,此刻的人尚未被儒家洗脑,行事也较为随行,男儿下厨更是当不得什么坏事,倒是关心了下夏安然有没有被切到手。

菜做的好不好,她也是没关心的。

夏安然这个身子今年约莫十五六岁,尚未束,这个年龄的孩子在还没有科考,举官权靠举孝廉的年代,都还在疯玩呢,等束了,就得收敛些,得费力气做些实事,得些好名声,然后过上几年看看有没有机会被推举下入朝。

不被推举也无妨,届时捐个官就好。

忽然侍从进来,说吕伯奢来唤夏安然过去,吕夫人稍稍有些不满,念叨了两句丈夫的不靠谱,但是还是给夏安然整理了下衣裳让他跟着去了。

夏安然到了宴厅的时候,他视线只是粗粗一扫,便极快的注意到大家餐盘内自己所烹的蹄髈都被吃完了,向着吕伯奢行了礼,又向客人曹操行礼,随后他便静静站着,袖手而立,眸光清亮,很讨人喜欢。

曹操原来是不太喜欢太乖的小孩的,他从小就不属于听话的那类人,也没少捉弄那些乖孩子,只是夏安然三番两次搔中了他的痒处,他现在怎么看这小孩怎么顺眼。就恨不得让自己的长子也能多学着点,小小年纪就一幅持重的模样,以后得把自己的次子教的灵活些,长子要继承家族,稳重些没关系,小儿子还是活泼些好玩。

他笑着问了夏安然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然后夸了他几句,正当吕伯奢想让小外甥下去时,就忽然听到夏安然对着曹操说了一句“曹大人,您,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曹操此时心情颇佳,闻言笑着歪头问道“何为签名?”

蔡伦改制纸术后,材料虽然廉价了,但是因为原材料不定,导致制造出来的纸张质量也不太稳定,且纸张比起布帛、竹简更易被损坏,而读书人又不够多,所以纸张虽然已经被改良了制法将近一百余年,但是使用的人也算不得多。

此时虽然已经有了纸,但是尚未普及开,寻常书写以布帛为主,比较正式场合,则多为竹简。

这样的情况下,印章的存在比起签字更为正式。

毕竟文字可以仿,但是在人工刻章的东汉,要仿造一个一模一样的印章却是很难的事。

夏安然告了个罪,蹬蹬蹬跑回了自己的屋子,然后顺着记忆里面自己放东西的地方寻到了一块料子较好的布帛,此时的染色条件不太好,颜色比较素,正适合写字。

等他跑回宴厅的时候,餐案已被扯下,曹操正在边研墨边同吕伯奢说话,他见夏安然跑的两颊赤红,眼睛又亮晶晶的,满是崇拜孺慕之情得将布帛双手奉上,一时有些骄傲也有些不知所措。

咳,这般说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曹某还真的很少有被人如此表达过尊敬崇拜之情的时候。

曹嵩过继给宦官为子,他为宦官之孙,虽然祖父也好,父亲也好,都是高官厚禄之人,但是士大夫们看不上他,曹操的小伙伴们也有不少看不起他的家世,只不过曹操小的时候会来事,不知不觉就成了小群体中的领头人物。

等后来入了官场,虽有亲父银钱铺路,也没少被人鄙夷。后来破黄巾后以其站力得了些尊敬,但也有限,虽心怀大志,却屡屡遭挫。内心不是没有小失落的。

他对着夏安然极其和蔼得问道,想要他写什么。

这是还给他点诗的机会啊!

夏安然原来只是想要一个签名,没想到可以提诗,他想了想,说了个看似无关的话题:“《论语》有云,三思而后行,小子每每读到此,常不能解。盖因我读史书,常现多思者,反会错过良机,正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没注意到说出的“机不可失”这句话此时并没有出现,反而有些困惑得用小孩的语气问道“请问曹大人,如何要把握住这思和行的步调呢?”

曹操抚了下自己的美髯,露出了个颇为畅快的表情。

他就是一个标准的机会主义者,方才夏安然所说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八个精辟的字令他细细品了片刻,十分的喜欢,又听小孩小小年纪居然就在思考这个,当下,就落笔成书。

——先思而后行

他竟是改了孔子的话,将“三”字变作了“先”字,随后他对夏安然说“你这小儿,年纪小小,想的倒挺多。”

“此【先】字,做预先解。“他边书自己名字边道“未遇事,便先思,遇事……”他搁下笔,点了点夏安然的胸口“定心,而行。”

夏安然一愣,随后露出了个大大的笑脸,深揖“谢曹公,安然受教。”

立起身后,夏安然又问了第二个问题“曹公此东去,可为集结部队,讨伐董卓?”

他在此时突然点出这个问题,使得曹操和吕伯奢二人都齐齐一愣,吕伯奢更是面色大变,颇有些震惊和防备的看着曹操,就怕他为此杀人灭口。

曹操倒是淡定,他只楞了一下,也并无隐瞒之意思,朗声笑道“吾此回乡里,确为此事。小公子怎的得知?“

夏安然也笑,他对着曹操拱手道“董卓这般大张旗鼓,又付出极大酬金,想来曹公是将其得罪的不轻,以曹公的心性,会如此做,定然是没有打算再与其交好。”

曹操点点头,目光竟有一丝柔和,他鼓励夏安然继续说。

夏安然接着说道“然曹大人先曹公行一步,便说明此非曹公一时冲动,而是有所预谋,安然斗胆一猜,曹大人莫非是……行刺董卓?”

闻言,曹操笑容苦涩。

他爹哪里是同他说好了,而是刚听他说他想要刺杀董卓,二话不说立刻收拾了行囊,带着全家老少直接先跑了,且并未告知于他,当他下衙归家时便见家中空荡,险些以为计划被先现,家人被捉去为质了。

幸好他寻到了阿弟藏在暗处的纸条,才稍稍心安。

只是如此动静过大,逼得他只能提前行动,仓促之下刺杀失败……。

他长叹一口气,认了这事,“也怪那董卓命天意不该绝。”

董卓之前仅说要捉拿曹操,并未流出刺杀之事,一来他也知道自己此刻正在人人喊打,倘若被人知道曹操刺杀他,定然有人护佑曹操,二来也是怕有人有样学样,学着曹操来刺杀。

夏安然满足了内心的小八卦欲望,历史上对于曹操刺杀董卓这事还是有所争议的,因为正史上仅写了武帝称病回乡,但是也有人认为,罗本此人标准的魏武黑,如果不是真的生了这件事,为什么会这样写来烘托曹操形象?而且称病就能走,董卓是那么好糊弄的?

至于为什么三国志要这么写,盖因刺杀这事,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尤其还失败了,所以为了武帝的面子,便隐去了,这一说法也是说的过去的。

闻言,吕伯奢也长叹一声,他曾为汉官,自然如今也是有痛心之情的,怆然道“天命啊……”

曹操却是摇了摇头,又问夏安然“小郎君便是凭此,判得操欲集军?”

夏安然又摇摇头“曹公自来了我家,精神抖擞,并不沮丧,亦未散斗志,故而安然猜,您定不会放弃。”

“因为,您是英雄。”

曹操哈哈大笑,摆了摆手“我哪里是什么英雄。”

“只是食君之禄,为君解忧罢了。”

正是如此,才难能可贵啊。

夏安然在心里说道,曹操无论之后如何,起初当真是不为名利,仅为心中大义的,只是到底功名利禄乱人心智,也如他自己所说的,野心一步步,就变大了。

所以这也是后世无论怎么评定他,都少不了“雄”一字的原因。

他又作一揖“小子斗胆,请曹公再赐我一字。”

“敢为天下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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