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雪落 (第2/2页)
可那是女娲神石,乃上古神兵,被灼伤后,岂有这般容易自愈?
被烧得几乎陨灭的叶山魔君,更是性命垂危。
晁安透过容时的冠服,好像看见了半壁身躯的伤势,满面愧疚。
他深知若非自己自作主张,本不会害了叶山,不会害了太子。
所以,他承认,他有错。
容时最终松了口气,“起来吧。”
晁安讪讪起身,用袖子擦了擦淌入眼角血渍。
只听容时沉声继续道,“下不为例!还有,卿月,你动不得!”
“是……”得了容时的警告,晁安不敢再多说什么,默默地立在一旁,额角还有鲜血渗透。
大雪纷纷扬扬,天和地的界限模糊起来,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此间的氛围,好像有千丝万缕的情绪,又像海水一般汹涌,能够淹没一切,还有一丝揭开藏头露尾般的裸露感。
容时不知不觉走出殿外,伸出手去,一片鹅毛大的雪花落入掌心,久久未曾融化。
他有一瞬间的晃神,上一次神界落下这般大雪,还是卿月历劫之前。
他的记忆里,苍茫白雪中,卿月一身绛红长裙,雪风带起裙带,一抹鲜艳的红就这样永远的烙印在他的眼里,他的心里。
他曾与卿月相拥于大雪纷飞中,两人的头顶都积起了白雪。
就像一对平凡的人间爱侣,一不小心到白头。
想起这些,他苦涩地笑了笑,片刻后又将思绪拉回眼前。
“下去清理一下伤口,把菘蓝叫来。”容时道。
晁安躬身领命。
一炷香后,菘蓝身袭雪青色冠服,灵玉为她撑起远山蓝的伞,踏着软绵绵的白雪,来到正殿前。
屏退灵玉后,容时立在回廊中,目之所及一片苍茫。
不等菘蓝开口,他便问道:“瘟神一事,你作何解释?”
菘蓝一脸平静未曾答话,只听容时继续道,“那哑老头带着一位小姑娘,去找秋华居治疗疫症,是你安排的吧?为何?就为了削弱卿月的灵力,好叫瘟神有机会下手?”
菘蓝来的路上,被雪风刮得双颊绯红,此时却看不出什么表情,“殿下,当日瘟神下界定安城,染病的人那么多……是卿月妹妹自己提出义诊一事,臣妾不过是顺水推了一把。”
“哦?”容时挑了挑眉,拔高了音色,“这么说?你还有自己的理由?”
菘蓝提起一口气,拍了拍衣袖上的落雪化成的水珠,缓缓道,“瘟神是臣妾劝下界不错,但臣妾只交代了务必全力重伤陆璃,若能剿杀,便是更好。况且,关键时刻会有人相助。可瘟神传出话来,两人形影不离,他无从下手。恰逢妹妹提出义诊,臣妾才寻了那哑乞丐,令他前往秋华居。妹妹医术极好,不但治好了哑乞丐的疫病,还治好了哑症。那些凡人,自然趋之若鹜。”
她瞥了一眼容时,依旧不动声色,于是继续道,“倘若妹妹只是耗损灵力治疗人族疫症,那么假以时日便能恢复。那北海神君钟情妹妹……臣妾如是想,他与瘟神斗法时,定不会带上灵力虚耗的妹妹。岂知,妹妹宁愿血祭女娲石,也要同北海神君在一处……”
“够了!”容时一声怒喝,眼底一片苍茫荡起汹涌波涛。
菘蓝在他身后,低垂着眼眸,不再言语。
秋华居的阿翠爷孙是她安排不假,可那时她丝毫未起暗害卿月之心,她觉得还没有走到那一步。
只是方才不自觉中强调了“形影不离”、“钟情”等词汇,无意间刺激到了容时。
此番解释,偏生还让容时挑不出错处来。
容时缓缓转过身,身后的雪越下越大。
他森寒的目光注视菘蓝半晌,倏地伸出手,掐住她的下颚,冷道,“迷馥香的事,本君不与你计较;瘟神亦死无对证。菘蓝,你要明白,你的失去与拥有,皆在本君的一念之间。倘若,你再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休怪本君无情。”
菘蓝错愕地望着他,忘了下颚的疼痛,她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说罢,容时掐住菘蓝的手一使劲,将她纤细的身躯摔跪在地,她的下巴立时多了两道红印。
容时只瞪她一眼,便拂袖而去。
菘蓝瘫跪在地上,久久未起身。
她的手指抠着地面,生生抠出一道血痕。
她吃痛的同时,不由得生起一丝绝望。
原来,容时早知迷馥香的事,却不点破。
所以,他宁愿对着幻觉中的那张脸,也不愿多看她一眼……
菘蓝总算是明白了,男人心中的白月光,岂是她略施些手段便能清除。
原来,容时爱得这样深刻……
即使她在临渊殿众人面前已然复宠,却在容时心底还是输得一败涂地。
她在地上怔愣许久,眸子里终于燃起一丝光亮。
“殿下,无论您对菘蓝如何,菘蓝定对您不离不弃。”菘蓝自言自语道。
她的手攥成一拳,掌心染上红色的血,五官渐渐扭曲。
事已至此,谁都没有回头路了。
容时,你我命盘早就交织在一起,理不清了。
你就像这场大雪般,纷纷扬扬又雪落无声。
不知不觉,早已压弯了树梢,铺厚了石阶。
而我,就是一阵狂风,虽吹不散你心间的雾霾,但你同样再也没办法将我平息。
你摆脱不了我,我也离不开你。
剩下的交给时间,交给命运。
菘蓝从地上站起来,她拍了拍膝头的尘土;又将头上的歪掉发钗扶正;散落在肩头的凌乱发丝,她也将它们一并一丝一缕的全数整理好。
灵玉见状赶紧跑上前将她扶住,她却一把甩开灵玉的手,步履蹒跚行入纷扬落雪中。
倔犟的背影,消失在一片苍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