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工作队来啦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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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改工作队来留仙镇当天,小学教员屈美娟就看见了前男友张宇,但没打招呼。
两天后,当她看见张宇从学校门口经过时,方才将他叫住。
她随即对公孙校长说自己有事情要向工作队汇报。公孙校长同意之后,便叫她带工作队长到空无一人的礼堂里去。
不过,张宇跟公孙校长交谈后才来到礼堂。隔桌而坐,美娟将左手的手臂朝上伸出去放在桌上,张宇并未犹豫,就握了一下。
屈美娟眼圈一红,语带哽咽:“不恨我呀?我没有等你。”
“不说这些。我走,连招呼都没有给你打。”
时间金贵,下课铃一响“汇报”就得收场,美娟直奔正题:“宇,我公公有十几担谷的租,都以为是他的田,其实,是他二哥的田!”
“这个,不是靠说,是哪个收的租子?更主要的,要看地契。”
“我男人的二伯,是做药材生意的,做得大,叫工商对不对?工商兼地主的话,不挨整,对不对?”
“你既然懂政策,就行。呃,你爸,屈县长的情况呢?”
美娟便识趣地跟着将话题转弯,说父亲在原籍经关押审察一段时间后,现在家闲居。
转而问张宇的婚姻,听张宇说是单身,便说:“听说,你们要与贫苦农民、依靠对象同吃同住,你去佃农封土家吃住吧!”
带笑瞟他一眼:“封土是长年帮掌犁,自己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他女儿封四妹,包你喜欢!”
“别胡说!”张宇皱眉厉声呵斥。
下课铃声响起,美娟笑着先站了起来。
张宇便也站起来先走出去。
窃脂涂在四妹掌心的那粒胭脂带丁香味,四妹抹在脸上,皮肤变得白嫩。不然黄黄的脸儿配上这雨中桃红,或雨中淡紫,不算好看的呀!
她颊上的丁香味儿时浓时淡,平常淡至若无,娘偶尔能嗅到。封李氏因女儿这点异常,喜中带忧,传闻红颜女子多薄命,也不知对于四妹是祸是福。
冷骏与封四妹本是绝好的一对儿。玉瑛留封李氏母女住下,对坊间玩笑说四妹是他家童养媳,玉瑛笑笑而已,等于是默认。连封李氏也是同样态度。
忽然间冷骏由二伯父做主,订了县长千金这门亲事。玉瑛知道后竟说不上是忧还是喜。
四妹十岁时,爹送她去念小学,现念二年级。
她这天放学去采野菜,采回半背篼儿开蓝花的景景菜、灰绿色的灰灰菜、顶着金黄色小轮的蒲公英、肉楞楞爬着地长的马齿苋。
她择净后就不管了,娘拿去洗后在开水锅里烫一遍,摊开了晾在筲箕里。然后还要加上葱、盐和辣味,做成饼子夹野菜,就着喝米粥,可好吃哩!
封土回来对守着母亲做饼子的女儿道:“你以后,冷骏回来了,少到嘉庐去玩!”
封李氏道:“哼,你管娃儿的!”
封土道:“我叫她不去,就不要去!”
封李氏知道冷骏订婚的事后,就对玉瑛怀一肚子气。
她此时将女儿支开后,却故意说:“好事情嘛!他家高攀了县长,我们当下人的,多多少少也沾点光。你哪点不高兴?”
“嘿,你才怪,我哪点不高兴?”封土觉自己的确不高兴,明明是好事嘛,莫名其妙!他苦笑着摸摸脑壳。
封李氏叫女儿到隔两条田埂的钱武家借米筛子。过后见米筛子搁在后门边,两口子这才知道她在后面听,已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封土撒腿往河边跑,见四妹痴呆的背影,喊她一言不发。封土对老婆大大咧咧,对女儿却细心,牵着女儿回来,越走越走不动,背回来的。
四妹并未哭,不说话而已。封李氏老远见丈夫背女儿回来,反而跑进屋里淌眼抹泪一番,才出来继续做菜饼子。
做好菜饼子说:“四妹,今天做的菜饼子,最香了!”
先递一个给女儿:“闻看嘛!”平时都是先递给丈夫
四妹不接,跑到后面菜园里做撵鸡状,沿边儿东奔西跑,挥动双手,口内“嘘嘘”有声。那里并没有别人的鸡。
这晚四妹没吃一口饭也没说一句话。爹妈又不好劝,害怕反而将她藏着的心事捅开了,不好收场。
第二天四妹就照常吃饭和上学,事情并没有想象的严重。但在封李氏心里,还是埋了根怨恨的毒刺。
张宇手下工作队组长洪范出身城市贫民,只念到初一,便去一家采用石印的小印刷厂做学徒。
小厂什么都印,印广告、烟盒子、戏报、劝世文、圣经故事、税票。卖烟要缴税,一束叶子烟,将税票贴在上面,表示已缴税,偷着印。
甚至给一姓冯的军阀思想激进左倾的夫人印过传单,警察来了赶快连石板藏起来。
社会剧烈震荡小印刷厂垮了,他失业数月后能当了换钱的东西也都当完了,感到人生无路,在江边徘徊了整夜。
刚把鞋子脱了摆好,正要举身赴江流,就听见黎明前的隆隆炮声,城市解放了!
死的念头也被这炮声轰灭了,活下去的念头油然而生、节节攀高。
城里贴出“革大”招生广告。“革大”全称“革命干部大学”,实为一种短训班,他捷足先登成了首批学员。
革命形势发展很快,八方要人,革大毕业后,他们班学员首先便投入了清匪反霸斗争。参加土改是他接受的第二项任务,所以还是个新手。
工作队将留仙镇划为几个土改小组,洪范乃在自己负责的组开展访贫问苦。
他走进一家由山壁、石块和高粱秆围成的花里胡哨的小屋,里面住着流浪汉牛牛,交谈对方除哼哼哈哈外,没有多的话。他鼓动一番后离开。
他既有此经验,下一个便不再去找穷光蛋,而走进了一幢外观尚可的茅草屋。
这家主人钱七。清初时鼓励移民迁徙。钱七祖上携带糇粮远徙来到这里垦荒置业,多年后除自己开垦出的十数亩田地外,还买下了几处田产。钱家这位高祖奋力拼搏加上会谋划运筹,在一代之内就为后人创下了基业。
高祖历代子孙或贫或富,各有运迹,起起落落。这也是社会之常态。钱七的爷爷都还是大户,父子两代才落败了,为人佣耕。
钱七人却乐观健谈。既知对方是代表政府,自己又是该分田的对象,问啥说啥。
工作队访贫问苦目的是要撒播仇恨的种子,并赶紧催生发芽。具体便是在农民中调动土改的积极性,组织起向地主开火的队伍。
工作队员交谈中的“利器”就是很多人都没听说过的“剥削”这个词儿。
此词古已有之,现成了最热门的词儿,乃是支配整个社会运转的一个基本理念。土改过程中那些让因循守旧者不能理解的行动,只有借助这把牛耳尖刀才名正言顺,才能让人敢作敢为。
既为利器,首先要让对方听得懂。
尤其对脑筋一团浆糊和爱钻牛角尖这两类人,对为什么要打土豪分田地,解释来解释去都往往会缠夹不清。这时,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教大家算剥削账。
洪范带钱七算受剥削的账:当了多少年佃客,受过几个东家的剥削,租每个东家多少田地,交多少租子,无偿为东家做其他事情没有。
同一东家每年租的田地又有变化,交租也有变化,时间漫长,钱七虽然记性好,但也只能共同算个大概,算出二十七年间共被剥削了五百多担黄谷!
算完后钱七如醍醐灌顶,猛拍脑门:“几十年为地主白干活,还以为该交给他们的!”
洪范随即将目光落在钱七的脚上,意味深长地问他怎么一年四季穿不起鞋?
“穷呀!我生下来就没有鞋子穿,打了半辈子光脚,我有回捡丢的烂鞋子穿了试,穿不惯,穿半天就脱了。这几年镇上办陈王会,这都是东家送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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