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换招牌 (第2/2页)
前两条理论上有这么回事。大家所在乎的最后这一条,目前还在写意阶段,需要走着瞧。对襟布褂,甚至还有皱巴巴的西装,西裤或中式掖腰裤子,个别嘴里还叼着半截烟屁股,拖前搭后东张西望。
开古董店的自怡子和他捧着的大红信封成为这支红雨随心翻作浪的游行队伍的最后一朵浪花。
这家伙有点不安分,不像别的老板那样鼻尖接触以申请书为自己脸面了,而是像伙计那样东盯西瞧。
是种心不在焉心有旁骛心在九天的东盯西瞧,目光与就站在路边的冷骏挑逗的目光搭不上。
冷骏只好打了个响指。
兽蛋儿响指也堪称一绝,具有金属声和穿透力,而同时又“肉肉的”很悦耳,他脸马上就转过来了。
“老叔!祝贺祝贺!”
“是的,向前进,向前进!”
脸转过来的还有走在前面的何一休,竟不管三七二十一对冷骏叫声“喂喂!”。
冷骏知他有事,只好一路跟着,到了县政府门口,门口外已安好一张铺了桌布的桌子,桌子上摆了麦克风。
腰鼓停下。队伍排列肃整,唯劳苦功高的腰鼓队员在活动筋骨。管商贸的廖副县长当着人山人海的围观群众的面,祝贺大家纵马奔驰,跃进了社会主义的大门!然后店主排队上前交申请。
申请书做得太大,只能摞在地上。
何一休跑到冷骏面前:“你明天到我店里来一趟!”
“呃?我今天要回去!”
“多呆一天!”
口气和目光都带命令式,只得点了点头。
“何叔,你们算早的?”
“早?”
掏个火柴盒递给他看。
却见盒面的火花是风行的“蝶穿牡丹”,下面小字赫然入眼帘:公私合营苏州火柴厂出品。
“宁为鸡头不作凤尾,城隍庙出发前都还不晓得今天会不会接我们的申请,接受了在这小地方算是个鸡头,哈哈哈!”
冷骏凑趣:“所以还请起腰鼓队来打,这批腰鼓队员是精华哟,打得南天门都听见了!”
何一休笑道:“听说封李氏教打腰鼓,是你跟县上推荐的?”
“不是呀,是厌书对异局长说的。”
“厌书?封李氏自己说是你推荐的——好不说这个了,我想你来,就说是世侄我要雇用你,我好解雇一个店员。那厮自以为就是主人了,居然对我说话大声武气,不听安排,讨价还价。”
一脸厌恶加无奈表情。
他后来便去城里几处张贴栏,看了目前招工的情况。又来到县《群众报》的采编室,想进去攀谈,不料连这里也变像衙门一样了。想起当年闹学生运动时报社之可亲可爱加一条心,恍若隔世——也真正可叫做隔世。还好他十个脚趾未被炼成金刚杵不然回来路上鞋底和路都要被踏成个不像样了。
回到仙鹤堂问二伯二伯妈咋没有放鞭炮庆祝,二伯道:
“噢,鞭炮换招牌的时候放。交申请后,大家一起去定制了公私合营的招牌,我的要过两天才取。”
次日上午去隆鑫绸缎庄,见招牌已换成了《公私合营隆鑫绸缎庄》。店门外地上铺着厚厚的鞭炮屑,就像满城的桃杏树,齐向这里抛落花。
伙计忙得不得了,新店打折,扯布的打拥堂。
何一休在店门口与几个朋友作揖唠叨,说小店合营快马加鞭实现,未来得及通知,怎么就晓得了?
一见冷骏便脱身过来:“你封婶和四妹刚才上楼去了,你上不上去看一下?
“等你,快点下来!”
他来到店内靠左侧墙的一道小门前,门推开除门边一团光全黑。这是条上楼去的甬道,需开灯,有拉线开关。尽头是上二楼的楼梯。
门外他就嗅到了异样的气味,门推开更是如涌如溢。四妹丁香花的气味儿,将他心弦拨得美声悠扬上升于脑际,但还没来得及心怡情迷,一种晦暗的霉菌般的不祥气息便已经充胸塞肺,他顿时就被浓浓的悲剧氛围所笼罩,丁香花抒情的声音还是在一团漆黑中撕开了一绺儿天窗,也使他好呼吸好抓握住那一绺儿丁香。
异样的兴奋促使他故意不开灯大步走了进去。
甬道尽头处的四妹对来人只见一团魅影,可青梅竹马的熟悉是打了烙印的,浇灭不了的。
娘叫她下楼时她的头脑嗡嗡嗡心里慌张张脚儿煎急又打晃,现在一下子便头脑清醒精神振作步履坚定起来,因为看见个大猎物了,从小就垂涎的已忘在脑后既送上门来还是先将其斩获吧!
她心跳加剧战鼓擂,从太阳穴至颈项、腋窝热腾腾趁热好打铁,冲几步喷出口恶气便忽地出手,闷葫芦将己与他都罩进去先用拳肚上下鼓捶其肩,此开胃菜过后便左右开弓地擂击他的胸膛,
这番迅雷不及掩耳一时间似乎没完没了焚膏继晷兀兀穷年其实也就是个白驹过隙的短暂,将从古至今古今中外痴情女对负心郞之重如山阔如海的积恨发泄殆尽。
而他也不躲闪,姿势还像在说你来来来,你打打打呀!
可说是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痛快淋漓的挨过打,这场毛毛雨令小兽所有的毛孔大张,令毛细血管膨胀连下面也意外膨胀起来了,好羞耻啊!
这勿宁说是从她口鼻中喷出的热气带千种万种滋味将他捆绑淹没造成的。
四妹甫一收手尚未来得及说话,他休眠的意识本能地在抗拒而心里蹦蹦跳跳的偏要,十指金刚杵将她席卷起来,横起又倒过来,再横起,风车似的转圈子,而她好受用呀,将身体收缩起来,恰恰容得在这窄巷子里旋转。
这几秒钟就像经年累月一样。
停了四妹还趴在肩上:“何婶把门关起,有声音,现在声音都没有了。你快去把门弄开!”
“死丫头!”封李氏在楼梯上骂,“你叫的何叔呢?”
“何叔忙,先不要喊他。”
答未竟,冷骏已来到门边。
他在甬道里玩四妹的风车时就是在悲中取乐。
他尚在布店外,甚至还在路上就嗅出四面八方的死亡味道,他真是痛苦无语。
将手指头插进门槛与门板之间那点儿缝隙,天才晓得是他的指头缩如绣花针还是他的五指金刚杵游刃有余,一下就将门轴从门斗中拔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