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夜舔着自己的伤口 (第2/2页)
她说她睡不着了。
大姐就陪我们一起聊天。
…………
噩梦是从那个晚上开始的。
每天晚上,我只要一入睡,就会梦见自己还埋在废墟之中。5月17日下午,我被用担架抬上飞机,在深夜回到上海,住进第六人民医院,那天晚上,弟弟和娉回家住去了,我睡下后不久,又在噩梦中大叫一声醒过来,浑身的冷汗。我的惊叫把同室的病友也吵醒了。醒过来后,我在黑暗中睁大着眼睛,身体上伤口的疼痛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考虑的是如何摆脱噩梦!如果噩梦长期做下去,也许我会崩溃。
我在黑夜里舔着自己的伤口,心灵的伤口。
我想只有自己才能解救自己。
医院里的一个心理医生告诉我,要学会放松。我知道要让自己放松,问题是我怎么才能放松得了。我尽量让自己想些美好的事情,想着李小坏童真的笑脸……小坏在我回上海的第二天就来看我了,是她妈妈抱她来的。她看到我时,脸上没有笑容,沉重的样子,这么小的一个孩子,难道知道什么?她认真而又严肃地看了我一会后,伸出小手,在我右膝盖的伤疤上轻轻地摸了一下,然后轻声地叫了一声:“爸爸——”
听到这一声“爸爸”,我的心柔软起来。
我不知道这次灾难中的其他幸存者会不会像我一样被噩梦缠绕,我会想起四川的那些同胞们,尤其是那些孩子们,或者他们比我坚强,但是我相信他们和我一样,被噩梦或者现实中的疼痛折磨,没有一个时间表可以平复创伤。只能够在每向前一步时,告诉自己,你是一个幸运的生命,你还活着,还可以吃饭,还可以喝水,还可以看到高远的天空和人间景象,还可以向别人伸出手和别人相握,感觉到人体的温暖和无声的爱……
我如何才能拒绝噩梦?
这也是灾后很多人的想法。
最重要的是让自己内心安宁,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是那么的困难。
或者遗忘是最好的药。可这是一句不切实际的话。
我只有在漫长的黑夜里舔着自己的伤口,直到它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