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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与芙蓉结束交谈后,云挽再未提过和觐仙镜相关的话题。

她既没找沈鹤之询问,也没继续向芙蓉打探,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将这些事忘干净。

事实上她其实比想象中还要在意,甚至于在她心底的最深处,她正不可避免地因此而恐慌着。

云挽很清楚自己在害怕什么,她怕沈鹤之也在觐仙镜中窥到了她所看到的那个未来,她怕他会因此而提防她,她更怕他会扔下她不管。

芙蓉那日意味深长说的那句“坠落深渊,万劫不复”,云挽根本没怎么听明白,或者说,那些事都太过遥远,她不知自己要怎样去看待,她只知道,若她失去了沈鹤之这唯一的救命稻草,那那个坠落深渊、万劫不复的人就会是她。

也是因着这份恐慌,云挽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与沈师兄相处时,也格外谨小慎微。

沈鹤之是一个极不爱说话的人,他喜欢独处,也从不会与云挽闲聊。

只有在指点她剑招和心法时,他才会与她多说几句话,平日里大部分时候,云挽都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沈鹤之甚至不会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云挽有时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这座飞泠涧中,并没有沈鹤之这个人,他像是只在梦中出现的云烟,飘渺又虚幻,稍不留神,就会被风吹散,再找不到任何痕迹。

在飞泠涧的生活并非一帆风顺,云挽很快就遇上了第一个困难。

太虚剑川内是建有膳堂的,但门内弟子大多已经能自行辟谷,所以这膳堂便被修建在了外门落日渊,可外门弟子也很少会去,他们中的大多人都会选择服用宗门统一发放的辟谷丹,从而抑制口腹之欲,减少五谷杂气,也节省出更多的时间用以修行。

云挽刚入太虚剑川时其实并不能适应,但在外门生活的那一个月中,因为弟子苑与膳堂的距离太远,她不会御剑,往返花费的时间和体力都太多了,她便也只能被迫减少对五谷杂粮的摄取,只每隔几日前往一次膳堂,带着好储存的干粮回住处,实在饿得受不了时,就啃上几口。

此举虽然有些寒酸,但好歹也算是吃上食物了,勉强能起到充饥的作用,但她来到飞泠涧后,便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了。

云挽每日都要随沈鹤之练剑,消耗极大,辟谷丹只是让她可以不用再吃饭,却并不能令她空落落的胃被填满,于是她便总会在大半夜突然胃疼,需得喝上一杯热水才能稍微缓解。

这让云挽觉得很不堪,她怕沈鹤之会因此将她赶出飞泠涧,也嫌弃自己竟连这点苦都吃不了,所以她总是默默忍耐着,强迫自己去适应。

直至那日,又到了沈鹤之每四日一次去无涯峰完成宗门课业的日子,云挽便自己待在书房中看书。

夕阳西下时,窗外突然出现声响,她扭头一看,就见槅子窗的窗框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个油纸包。

她往里看了一眼,就见两个白白胖胖的肉包子挤在里面,云挽吓了一跳,还以为飞泠涧来了什么外人,她慌慌张张地推开门向外张望,却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芙蓉嘲笑她:“你紧张什么呢?”

云挽捧着手中的东西,问他:“这东西是谁拿来的?”

“还能有谁?不就是沈鹤之吗?难不成还能是我?”

芙蓉笑得得意:“老子可是亲眼看到的!”

云挽不明白:“师兄为何不当面给我?”

芙蓉又开始胡扯:“可能他脸皮薄吧,不好意思给心上人当面送东西。”

云挽没再搭理他,而是坐在屋前的竹椅上,打开油纸包,拿出里面的大肉包,慢慢地咬了一口。

包子还是热的,第一口便能咬到带着甜酱香的馅料,是她好久不曾尝到的味道,让她生出几分恍惚。

自那日起,云挽每日都能在窗边看到被油纸包住的食物,有时是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有时是一袋子叠放整齐的绿豆糕;有时又是一只油汪汪的大鸡腿......

也是自那日起,云挽再不会大半夜突然胃疼,可沈鹤之却从未提过半句,每日晨间仍是照旧指点她剑法,仿佛那日日会突然出现的食物,是山间精怪悄悄送来的。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云挽终于犹豫着鼓起了勇气,主动向沈鹤之道谢。

沈鹤之只轻轻“嗯”了一声,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主动同她解释了起来:“你其实不必介怀,辟谷丹不是万能的,你前十四年一直食用五谷杂粮用以充饥,若突然滴水不沾地服用辟谷丹,身体自是无法适应的,需得配合着少量的食物,循序渐进才能真正做到辟谷。”

云挽突然明白过来,沈师兄每日只悄悄将食物放在她能看到的地方,并非如芙蓉所说的那般,是他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是为了照顾她的心情,他知晓她的隐瞒,这才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三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云挽的剑术突飞猛进,她也不再是那个连剑都拿不稳的小姑娘了。

修士修行需内外调和,性命双修,云挽所习内家心法,正是《太虚神诀》,也唯有将此功法修至大成后,她才能真正操控掌门令。

而她所练的外功武艺,则是沈鹤之传授给她的眠雪十六剑。

眠雪十六剑本身并不难,整套剑招都被收录在了藏灵峰中,内门弟子皆可随意查看。

可剑招好学,剑意难求,唯有能通过前十六剑,悟出第十七招和第十八招之人,方才算是真正学会这眠雪十六剑。

放眼整个太虚剑川,也就只有沈鹤之能做到这点。

十六式剑法,云挽花了一月的时间便尽数掌握,但她所施剑招只具其形,不具其神,自也参悟不出那千变万化的第十七招和第十八招。

不过云挽并不着急,她刚入道,还年轻,修行是长久之事,不可能一蹴而就。

这三个月的经历,对于云挽而言,是一种别样的体验,身体和精神的疲惫并不令她感到痛苦,她反而觉得快乐,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

看着自己一日日变强,一天天长高,未来的日子仿佛也变得有盼头了。

只是云挽有些形容不出自己对沈鹤之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态,她更不清楚沈师兄是如何看待她的。

他教授她剑法,将她当作师妹,甚至会时不时地给予她照顾,是这座宗门中待她最好的人,但他们却并不亲密。

她在这日复一日的过程里,逐渐对他生出一种依赖,可她却又忍不住惶恐担忧着,不敢真的放任自己完全去依赖他,她害怕她随时会被丢下。

而随着三个月的期限逐渐临近,云挽也变得越来越焦虑,她是肯定会回外门落日渊的,毕竟只有通过了外门的大测,她才能真正成为内门弟子,才能向掌门之位更近一步。

更何况太虚剑川虽对外门弟子要求不严,但她突然消失了这么久,也有可能会引起旁人的疑心,给她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等她回去之后呢?她与沈师兄的关系也许会变得越来越淡,他本就不是一个喜欢与人深交的人,加之他很有可能也在觐仙镜中见到过与她兵戈相向那幕,他当真会一直如现在这般帮助她吗?

在这份焦虑之中,云挽迎来了自己的十五岁生辰。

生辰的前一夜,她怎么也睡不着,便独自从竹楼中走出,慢慢逛至了竹溪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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