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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七尺之躯已许国 (第2/2页)

“你如今这般,让王氏日后如何见人?!那两个孩子你不要再管了,就当没生过。”

“若有来生……”

“家中已为你择了新的婚事,你准备准备吧。岭南足够远,你走之后,就不会有人再提起这桩丑事。”

“……此生,七尺之躯已许国……”

王悦澄觉得,眼前的青砖地上叫人倒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整个都染红了。

她愣愣地直起身子,慢慢站起来,朝外头走。

像是失了魂魄的人形怪物。

蹲在地上的纪永川赶紧站到姐姐身边,紧张地攥紧了双手。

王悦澄直直地盯着纪丹君的脸,像是要将她脸上那巴掌大的疤痕看出花儿来一样。

一记又重又响亮的耳光,扇在纪丹君的脸上。

她的脸被打偏,嘴角渗出血丝,挨了打的那半边完好无损的脸,瞬间红肿起来。

纪永川心疼得要死,拼了命地要去推开母亲,却被姐姐拦着,不敢造次。

“丹君!娘跟你说过多少回了?”

“那株十八学士,是你爹最喜欢的,这才刚开了一朵,你怎就给摘了?”

纪丹君转过头,垂着眸子,轻声道:“娘,女儿知道错了。”

她的声音让王悦澄如梦初醒。

急急地伸出手去,捧着纪丹君的脸,心疼地掉下泪。

“丹君你的脸怎么回事?是何人打的?你告诉娘,是谁?”

“娘让你爹打回去,还有你外祖家的舅舅表兄弟,叫上他们,一块儿去。”

表情生动起来的王悦澄,终于有了人气,像是个活人。

纪永川被王悦澄的一连串动作给懵着了。

他看看王悦澄,又看看神色平静的姐姐,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王悦澄哄了会女儿,又将目光转向了纪永川。

“贤安?你怎得来了?”

王悦澄脸上带着少女的羞涩。

“我来见老夫人的,你过来做什么?叫旁人见了,可不得说闲话?”

“对了,我上回给你编的那个络子,你用上了吗?你说你喜欢姚黄那个色,我特地亲自染的,试了许久才染出来。”

“你用了吗?喜不喜欢?”

王悦澄好奇地歪着头,看着一言不发的纪永川。

“贤安?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不喜欢?是颜色不喜欢,还是络子的花样不喜欢?”

“你别不说话呀,告诉我,我再给你做一个新的。”

“是不是我哥他们又欺负你啦?你告诉我,我回家去说他们,让他们下回再也别欺负你了。”

一家三口,以一种奇特的氛围相处着。

纪丹君没有强迫弟弟回答母亲。

那应当是母亲记忆中,最为美好的一段时光。

谁都不应该插进去。

再者,父亲是父亲,永川是永川,谁也无法替代谁。

王悦澄一路舟车劳顿,到了之后,又好一阵发作,说了几句话就犯困了。

她的婢女仿佛是哑巴,也不与纪家姐弟说话,上前行了礼,搀着困了的王悦澄去休息。

纪永川的声音十分沙哑。

“姐姐……母亲她,自从回来之后,就一直是这样吗?”

纪丹君轻轻点头。

“比离开京城的时候,更严重了一些。”

纪永川闷不作声,眼泪汪汪,心疼地看着姐姐已经肿得半指高的侧脸。

再几天,姐姐就要出嫁,要是到时候还没消下去,可怎么办?

“姐姐,我给你拿东西敷敷脸吧。”

纪丹君想对弟弟笑一下,却发现稍微动一下脸,都疼得不行。

只得作罢。

“好,辛苦永川啦。”

已经快到正月了,京城连着下了好几场雪,说话时候,都喷着热气。

纪永川用巾子包了下人端来的冰,轻轻覆盖在纪丹君的侧脸上。

这么冷的天,姐姐还得冰敷,不知道会不会冻着得了病。

要是因此耽搁了婚事,可如何是好?

大家盼了很久的。

姐姐是最期盼的那个。

纪永川想埋怨他的母亲,却又知道今日发生的事,并非出于母亲的本意。

母亲……心里还是有他们的。

自己不能将气撒在母亲身上,那样和外祖家有什么分别?

纪丹君怕弟弟的手给冰坏了,从他手里接过包了冰的巾子自己来。

纪永川没同意,执意要自己来。

纪丹君拗不过他,只得由着他去。

“永川,你别怪母亲。”

“我知道。”

“我没怪她。”

“我只是不高兴她打你。”

纪永川小心地敷着姐姐的脸,生怕她冻伤了,还怕弄疼她。

“没事,我没那么娇贵。”

“怕我婚礼当天还消不下去?不会的,很快就消了的。等你敷完,再上点药就行。”

“嗯!”

“好啦,想些高兴的事好不好?姐姐马上就要出嫁,这可是喜事,不许不高兴。”

“还是得不高兴的,毕竟往后,就多个人跟我抢姐姐了。”

“姐姐,到时候我背着你出门好不好?我这些日子有好好在锻炼,到时候一准儿背得动你。”

“真的?可是嫁衣凤冠可都不轻哦,你确定背得动?”

“啊……那我一会儿再去练练力气。”

望着姐姐故作无事的高兴侧脸,纪永川从未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他的确是和姐姐两个人相依为命。

过去,因为母亲远在岭南,他总觉得,母亲还在,或许对他们姐弟二人心有牵挂。

可是今日一见,不如不见。

他,只有姐姐。

王悦澄睡了一刻钟就醒了。

她的觉很少,吃的也少,每日喝的药比吃的还多。

她裹着厚厚的皮袍子,用力推开紧闭的窗户。

窗外的北风咆哮着朝屋子里灌进来。

和岭南的潮湿炎热截然不同,是她刻在骨子里,最熟悉的感觉。

她从婢女的手中接过手炉,坐在窗前,迎着北风坐下来。

面无表情地望着满院的肃杀之气。

她还是回来了。

回到了这个,让她缠绵缱绻,又深恶痛绝的地方。

院子里覆盖着皑皑白雪,草木叫雪埋在地下,仿佛毫无生机。

“贤安,你过来拉着我点,雪天路滑,我要摔跤了!”

“丹君,你拿着这个雪团,一会儿爹爹过来抱你,你就偷偷放他脖子里好不好?”

“永川,娘牵着你,慢些儿走,刚下过雪,还没扫干净多久,地上湿滑,仔细摔着了。”

隐隐有熟悉的笛声入耳,似断非断。

王悦澄睁着的眼睛,叫风吹干了,又因为笛声重新湿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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