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被缠上了 (第2/2页)
“你经常被欺负?”
“不是的。”女生摇了摇头,“他们……连靠近我都觉得很脏,只会无视我,不会靠近。”
“哦。”
“这一次……可能是正好被他们看见了吧,觉得不理解我的做法,所以……”
“伱觉得一般人能理解你的做法吗?”
岑冬生把最后的土填上。
仔细想想,把死去的猫埋在这种地方本身就很奇怪。大城市,宠物尸体是有专门处理站的。
不过,看这孩子的样子,就知道她根本没别人可拜托,没法放着猫的尸体不管,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处理。
起码不是什么居民区或者靠近水源的地方。
“这只猫,是你杀的吧?你自己刚才承认的。”
岑冬生自认为道德底线不算高。他从来不觉得“会虐猫的人长大后一定会成为变态杀人狂”之类的道理一定是对的,因为他自己就是个该动手时会毫不犹豫的类型。
他也从来无意于用“杀人是不对的”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来指责别人——觉得该杀的人,就得杀。
这么看来,杀小动物的人可能都没那么极端……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有个人真的是个虐猫的家伙,他也的确会打从心底看不起。
这道理就有点像是,就算双方是战场上两军对垒的战士,对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或是对老弱病残妇孺动手,也会被认为是不耻的行为一样。
将暴戾的情绪发泄在无法反抗的弱小者身上,实在上不得台面。
当然,动物的性命和人终究不是一回事,但从中仍可见生活在和平都市的人们内心中的阴暗一面;至于这样的人被人曝光了、欺负了,欺负的人有没有罪,那好像又是另一码事……
世间之事总是这般复杂。
幸好岑冬生是拥有力量的那个人。他要是觉得不爽了,可能会选择两边一起揍。
“我并没有……虐待猫。”
这个女生虽然没有在几位同龄人面前解释,但面对救了自己的恩人,她还是变得多话起来。
“嗯。所以,是怎么回事?”
“这些猫,全都是流浪猫,是被这里的学生吸引过来的。”
黑发女生低下头,静静地看着土壤里被她埋葬的小生命们。
“最开始是一只,有的女生见到了,觉得可爱,就去买吃的喂它,还叫自己的同伴过来。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附近的流浪猫们都开始在学校附近成群结队地出没了。”
“原来如此。这种情况,大学里头也常见。”
“……然后,不公平的事情就发生了。”
从刚才那句话的语气里,岑冬生第一次听出了她的情感起伏
“这只猫,是最开始进入学校的那只,后来还成为了流浪猫的领头。因为食物是有限的,人类一时兴起的喂养无法长久,于是猫群之间开始了争夺……它是其中最凶狠的,咬伤抓伤,甚至咬死了自己的同类。一般的猫争夺地盘只要把对方赶走就行了,但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饿久了,地盘意识尤其强烈。”
岑冬生恍然。
“哦,所以埋在这里的其他几只猫的尸体,就是在流浪猫斗争中的牺牲品。”
她轻轻点头。
“所以,你想当流浪猫群的裁决者?”
她轻轻摇头。
“我是人类,不应该掺和到猫的事情里去……我只是觉得,原来就算是猫也一样,只要有不止一个同类存在,就一定会变得像人类社会一样,诞生不平等,彼此争夺、伤害,这是无法改变的规律。”
那只猫虽然赶走了同类,自己却也没能落得好的下场。
在最后一场与流浪猫群的斗争中,受了很严重的伤,当她发现它的时候,浑身皮毛都被咬烂了,身上还有血淋淋的伤口,躺在那里奄奄一息,微弱地喘息着,充满痛苦地活着——
岑冬生静静地听着她讲述。
少女的声音清澈如泉水,在夏日的风中流淌。
那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哀伤,却又是如此真实,不曾掺杂着半点虚假。
“然后,我觉得不忍心,就结束了它的性命。”
她说。
“果然……只有死亡,只有这个终将到来的结局,对于生命来说,才是唯一的平等。”
岑冬生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恍惚了一下。
微醺的夏风吹拂在他的脸上,让人想起了从前。
“人人平等”——这是出于对于生命真正的爱与尊重而被提出来的口号,在后世的现代社会也早已被认为是最受广泛认可的价值观之一。
话虽如此,政治家、思想家们和各国的统治者们,无论如何努力,也只可能创造出靠近这个概念的组织、制度与国家,而永远无法达到真正的“平等”。
它就像是完美的圆,是一个现实中不存在的概念。
所以才会有人说,对人的一生而言,真正的平等其实只有两样东西:“出生”和“死亡”。
但是,这种话一般人说了也就说了,大家都是普通人,打从开始就不会相信什么“绝对平等”到来的那一天。
然后,咒禁师们统治世界的时代来临了——
那是个力量至上的时代,连现代文明的“平等”外衣都被撕碎,踩烂一地。
而正是在那样的时代里,曾经有一位很可怕的咒禁师,怀有过这种狂人般的想法。
最糟糕的是,这个人有着能将想法转变为现实的恐怖能力。
因为在新世界中,与“力量至上”这一原则相对应的,是越强大的人,越是执著。
这位咒禁师曾经站在与知真姐同等的高度上,作为世界巅峰力量的代表而存在。
就像安知真有着“哲人王”的称号一样,那个人被后世称为“平等王”——
多么荒唐、多么讽刺的称呼。
“……唉。”
岑冬生叹了口气。
老实说,他光是想起那个人的事,就觉得心有戚戚。
就算在疯子狂徒辈出的顶尖咒禁师中,那个人都是最极端、最癫狂的那位,想想是真他妈吓人啊。
“?”
似乎察觉到了他在叹气,少女混杂着关切与困惑的视线从头发底下投过来。
“你这孩子几岁了?不好好念书,整天思考这种奇怪的问题,怪不得被同学当做怪人排斥。”
岑冬生突然觉得有点没好气,突然伸出手去狠狠揉乱了她的头发,虽然本来就已经很乱了。
“唔……”
少女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投过来的目光好像有点不满。
岑冬生则很满意地看着她的头发从海草变成了一团乱麻。
谁让你这孩子“恩将仇报”,居然让我想起了那个人的事情,晚上都要睡不好觉了。
“好了,你自己一个人呆着吧,我先走了。”
岑冬生收拾心神,站起身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准备走人。
他还有事要做,得去看看柳大师那边的情况了。
……
没等岑冬生走出几步,他一扭头,却发现那孩子正站在自己身后。
像幽灵般的少女,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见到他停下脚步,她也跟着停下来。
她抬起头,安静地看着岑冬生,仿佛在好奇他为何要停下。
“我说你啊……”
见此情景,青年的眼皮微微一跳,突然有了种微妙的预感。
我这该不会……是被缠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