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虽无过庭训,幸逢化雨人 (第2/2页)
王羲之撅着嘴完成了姨母卫铄布置的临时加练。
“姨母,你太坏了。就知道我想听故事,就不断的给我挖坑,让我练字。”
“不行,重写,心浮气躁,写出来的不是字,是乱。”卫铄搭眼一看,十帖是写完了,不过应付差事的痕迹不要太明显。
“啊?”王羲之耷拉着脑袋,拿着十张刚刚写就的字帖,重新坐下来,又开始写。
十帖又毕。
“不行,满腹怨言,写出来的不是字,是恨。重写。”
十帖再毕。
“不行,意志消沉,写出来的不是字,是倦。重写。”
“阿铄,差不多得了。”一旁陪着没说一句话的卫夫人,卫铄的姐姐,王羲之的亲娘,也看不下去了,出言制止妹妹的反复折磨。
“差不多?”
“是啊?我看了羲之写的这些字,你在他这个年纪,可写不了这么好的字。”
“是,你只是想让羲之的字像我一般,后世人提起来,只会说,羲之继承了卫氏书法,得瓘恒之神韵一二。”
“那样不是很好吗?我卫家书法得以延续,后继有人。”
“是很好,但还是不够好。羲之是百年难遇的奇才,若只是最后和我一般,那是浪费了他这身天分。羲之应该超越我,超越从父从祖,乃至钟繇蔡邕,张芝张昶,成为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一代宗师,方不负这百年难遇之才情。”
“我知道你对羲之期望高,但他才六岁,是不是要求太严苛了一些。”
“阿母,别劝了,姨母说得对,我便是要做这继往开来的一代宗师,我再去写便是。”
十帖又毕。
“不行,飞扬跋扈,不是字,是气。重写。”这次说重写的是王羲之自己。
“不行……”
“还是不行……”
从日中到黄昏,卫夫人把晚饭都煮好了,卫铄和王羲之还在不断的打磨那几帖字。
“这帖,颇有当年钟繇的风采,你若有机会一定要去一趟许,看看那里的魏碑,那个才叫真正的字。”卫铄满意的看着这最后一帖,王羲之果然不负自己的期望。
“看来,钟会应该是不爱出汗。姨母是不是可以说另一个故事了?”王羲之还是惦念着那个故事。
“可以。这钟毓兄弟,从朝堂之上回来,钟毓就忿忿不平,兄弟比自己小好几岁,居然在皇帝面前更加出风头,还把自己给比了下去,于是就趁着父亲午休的时候,跑到父亲房里去偷酒喝。”
“没有,上次偷酒喝的不是我。”王羲之不打自招,自然免不了卫夫人的一顿教训。
“当时啊,钟繇其实已经醒了,就眯着眼看两个儿子的举动,钟毓加了个心眼,先拜了父亲,再去偷酒喝,钟会可不管那个,直接就跑去先喝为快。”
“这钟毓和大兄一般,假正经。钟会就洒脱多了。”
“然后哪,钟繇就问两兄弟,为什么钟毓要先拜他再喝酒,而钟会就不拜哪。这钟毓一看来了机会,就说,酒本来就是用来完成礼仪用的,若是心中没有装着礼仪,那就不配喝酒。”
“这钟毓果然坏,和大兄一模一样,每次都装好人,讨厌死了。”
“却听那钟会说,偷酒本来就不成体统,放浪形骸的事情,你又何必装出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哪?”
“好,说得好,今天这个酱味道怎么有些怪?”王羲之只顾听故事,忘了左手是酱,右手是墨,蘸了一手墨来吃,还抱怨酱的味道怪。
看着吃得满嘴黑的王羲之,卫铄已经快憋不住笑了,还有卫夫人补刀,“阿铄,这点羲之倒是和你一样,吃饭特别省酱。”
“阿姊,你又取笑我?”卫铄轻捶了姐姐一下。
“取笑,没有啊?吃墨仙人卫铄,洛阳城谁不知道。世弘昨天还来信说呐,洛阳现在卖墨,都标上好吃不好吃,有得写卫夫人曾吃二两,甚香。”
“阿姊,我打死你,不许说这些。”
当你身边有一个看着你长大的姐姐时,你的所有光辉形象在她面前都视而不见,反倒是那些黑料,怎么聊都聊不完。
“父亲来信了?快给我看看。”王羲之一听到有父亲的消息,立刻就忘了自己吃了一嘴的墨,要上前来和母亲讨要。
“额~,”卫夫人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信的内容嘛,多少有点少儿不宜,毕竟是人家两口子之间的浓情蜜意,正经话总共也没几句。“先洗漱吧,那墨一会洗不掉了。”
把王羲之打发出去洗漱,卫夫人关上房门,坐到卫铄身旁,双手拜佛的央求妹妹,“好妹妹,火上房了,就请你的丹青妙笔,模仿你姐夫的字体,写一篇适合羲之看的信。”
“哦?是吗?我不是吃墨仙人吗?我还会写字哪?我怎么不知道啊?在羲之面前奚落我的时候,我的好姐姐,在想什么哪?”
“额~,不帮算了,反正我手里的黑料有得是,我这就去和大外甥说道说道。”
“姐姐,哎,不要急嘛,我能看着姐姐不管吗?我是哪种人嘛?把心放肚子里,你看这么写行不行?”
“这,这写得太严厉了,你姐夫没你那么刻薄,写得软一些。”
“你还挑理了,给你写。”
“我要是有那个本事,就不请你来教羲之了。”
“没本事你还说。”
“怎么翅膀硬了,阿姐都不能说你两句了?看来我该出一套《吃墨仙人两三事》,放到洛阳纸摊去卖一卖。”
“别别,改,你说怎么改就怎么改。”
“这,这,你姐夫不会这么说,婉转一点。”
卫家姐妹俩现场造假信,总算是在王羲之洗漱回来之前,把造假工作完成了。
“哎,这墨怎么还没干呐?”王羲之狐疑的看着母亲姨母。
“啊,天潮,洛阳的墨是这样的,好吃是好吃,就是天潮就这样了。”卫夫人顺嘴就瞎编,反正王羲之去洛阳的时候还不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