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紫云归途被抓丁 翼坤寄宿遇仁人 (第2/2页)
到太阳渐渐迫近西边蜿蜒的山峦时,他们母子三人已经远远看见了炊烟缭绕。翼坤见崖脚边有泉水潺潺涌出,就把担子放下,抱出孩子,说:“我们先煮饭吃,免得等会儿烦人。”两个孩子也帮着妈妈捡拾柴火,三个石头垒成灶,安锅舀水,淘米做饭。吃过饭,他们就着泉水洗了锅儿、碗儿、手、脸、脚,翼坤挑着空箩筐,让两个孩子走前面,一步一步地向村里挨。
鲜红的太阳还没有落进山里,皎洁的月儿已经升上了枝头,翼坤怕孩子跌倒,又把他们放进箩筐挑起走,母子四人到了村子前边,竹林深处射出一派灯光,传来几声狗叫。翼坤看了看,长满竹林的坡下是一个不小的院落,她决定去碰碰运气。面前是一条很陡的石梯路,不好走,她嘱咐孩子们不要乱说话。走完石梯路,下完一个小坡,转进一片竹林,向右拐,是一个不大的四合院,粉墙、黑瓦,有一人多高的土围墙,门外,几株高大的垂柳,枝叶婆娑;一条平整的石板路直通院子正门。门外是一个方正的水井,水井外是一个巨大的水塘。翼坤还没有拿定主意怎样招呼,一条健壮的黑狗已经如旋风一般卷了出来。翼坤见来者不善,慌忙放下挑子,抡起了扁担,中伟举起了锅铲,文刚拿起了木瓢。黑狗见这大小三个陌生人都严阵以待,只好跳跃着狂吠,不敢扑过来。
正在相持不下,一个人探出头来问:“是哪个呀?”翼坤听出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赶忙说:“大婶,我贪赶路,错过了客栈,想借宿一晚上,麻烦大婶了!”“这……”翼坤见她犹豫不决,央求道:“大婶,行行好,看在三个几岁的娃娃面上,长大了,他们会报答恩人的。”黑狗还在汪汪叫着,中年妇女大喝了两声,狗才跑开了。这时屋里走出四个小女孩,都穿得花枝招展的,大的十来岁,小的和文刚差不多。只听那最大的女孩说:“箩筐里还有两个小弟弟,进来吧!”那妇女说:“大小姐让你们进来,就进来吧!”翼坤简直等于死囚犯得到特赦令似的,千恩万谢地挑着孩子进了院子。
在淡淡的月光下,看得清楚,三合土的地坝,竹影晃动,宛若画上去的一般;阶沿比较宽阔,上面空荡荡的,不像农家院子里堆满了农具禾秆;正面的一列房屋比较高大,东西两列厢房似觉矮小稍短,而房屋似乎有些还是新的,散发着柏木香;只有东屋亮着灯。这一家人似乎就不再有别的大人了,也不见有男人。主人家也并没有指点,翼坤便把担子歇在东厢房的阶沿上,抱出两个孩子。中伟、文刚没有听见任何指令,也只好呆呆站着。四个小女孩都围过来看两个孩子,那中年妇女去了西屋,灯亮了,伸出头来说:“进这屋里来吧,我给你们搞点吃的。”翼坤牵着孩子们边往西边屋里走边说:“感谢大婶了,我们已经吃过饭了。”四个小女孩也尾随在后,最大的那个女孩问:“在哪里吃的?”中伟说:“我们在山上煮来吃的。”文刚说:“不是山上,是山脚下。”那中年妇女说:“这两个小孩真聪明,有几岁了?”翼坤说,大的四岁,小的两岁半。”“唉,这么小,话就说得清清楚楚的,大姐,命真好。”翼坤说:“好什么哟,不是大婶、大小姐慈悲,今晚可就得睡地盖天啦。”中年妇女招呼他们进屋,抬竹椅让他们坐下。
借着放在一张大方木桌子上的一尺多高的铜灯盏的柔光,翼坤看清了,这是吃饭的地方,除了方桌子就是紧围着桌子的四根长凳子,和他们坐的几把小竹椅子,此外似乎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这屋,往下连着的,像是厨房,往上连着的,可能就是一间歇房了。那中年妇女很认真地问:“真的吃过饭了?讲了客气,苦了肚子可不好。”“谢过大婶,真吃过了,要没吃,还敢不劳烦大婶?”“当真吃了饭,就洗一洗,下面是灶房,上边是我的房圈,你们洗了就到客房歇息吧。”这时,翼坤母子才看清,大婶,四十多岁,高个子,面目慈祥,显得精明。四个女孩子,一个个都艳若桃花,端丽可爱。翼坤说:“不敢动问大婶高姓?以后小妇人和孩子们逢年过节也好遥祝大婶福寿绵长、姐姐们千好万好、岁岁吉祥。”
中年妇女叹了一口气,说:“我看你们娘母四个,都天庭开阔,在艰难中,也神采飞扬,以后有了出息,不要忘了她们四姐妹。”那个有十来岁的小姑娘说:“我爸我妈都到云南买茶叶去了。”,她边说边指着中年妇女说,“她是我的姑姑,和我爸一样,姓李。”“啊,李婶,李小姐,我求菩萨保佑李府全家平安!”白翼坤说。李婶说:“到处兵荒马乱的,她们爸爸妈妈,原本在河南做生意,那边打仗了,才把这老屋修整扩大了些,先送四个女儿回来,由我照顾。”白翼坤也把自己的家世和路上丈夫如何被抓了壮丁、自己身无分文的情况简单作了介绍,李婶听了叹息不已,李家四个小姐走了后,母子三人又洗了洗,才由李婶领着到客房上床安歇。
因为一天的劳累惊恐,等白翼坤醒来时,窗外已经红日高照了。她慌忙叫醒两个孩子,给他们穿衣洗脸。李婶早已做好了饭菜,两个大些的孩子已经上学去了,两个小女孩,正在院子边上头碰头地看蚂蚁搬家。李婶招呼翼坤娘母吃过饭后说:“大妹子,我已经叫人去叫吴七哥了,你一个女人家,这么远的路,三个孩子,不容易。我请他送你们回去。”白翼坤说:“李婶的大恩大德,我白翼坤,这一生如果没能力报答,下辈子,变牛变马都要还的。”李婶说:“大妹子,不怕你笑,我没有儿女,男人抽鸦片烟,死得早,以后没路可走的时候,来投靠妹子,不甩袖头子就好了。”白翼坤说:“大婶好人好心有好报,一定会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
白翼坤和李婶闲话的时候,中伟、文刚想到院子里去玩,看见那条大黑狗,瞪着眼睛望着,便胆怯地不敢迈步。李婶见了,说:“别怕,我招呼了,这狗就不会再咬了。”她又向院子外喊道:“梅艳、荷艳来领小客人去玩。”
两个小女孩跑过来了,蝴蝶结,花袄花裤,小红缎子鞋,脸儿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比中伟、文刚稍高一点。李婶指着鼻子右侧有颗小黑痣的说:“叫梅艳,五岁,”又指指左眉梢有颗小红痣的说,“荷艳,三岁半。”白翼坤也指着孩子说:“他叫廖中伟,四岁;他叫廖文刚,两岁半。”两个小姑娘注意看着这两弟兄。介绍完毕,荷艳拉着文刚,梅艳牵着中伟向院子边跑去了。
过了差不多一顿饭的工夫,吴七哥来了,四十来岁,瘦小个子,乐呵呵的。李婶说:“你挑孩子,把白大姐送回家,还有一百三二十里,路上的盘缠钱我先给你。你负责招呼他们吃饭,睡觉。”吴七哥说:“好说,好说,我保证他们吃得饱,睡得好,一根头发丝儿也不少。”
母子三人千恩万谢地出了门。李荷艳追到竹林里来说:“我记得住你的,鼻子边有颗痣,你叫廖文刚!”中伟、文刚在吴七哥挑的箩筐里拼命摇着手说:“再见啦!再见……”稚嫩的童音在山间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