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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谜中有谜雾罩人茫 (第2/2页)

“是这样的。”

“我明白了。那么……,如果我也死在了这里,是不是也得埋进这块坟地?”

秦豫姐一震,吃惊地看着我。突然严厉道:“你这丫头,说什么话!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半句也不许。”

我这么说会把秦豫姐惹怒,也在预料之中,我也是仗着胆来了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惹怒不可怕,人在怒中更容易被引出深藏着的话,要不我还不知哪个猴年马月,才能弄清女知青吊死的前因后果。

我也越来越感觉到,自从四嫂嫂向我泄密后,17岁的我开始告别大大咧咧,仿佛一夜间,心计就从我少女的心里钻出,并连成片地长。但是被惹怒的秦豫姐,送给我的严厉斥责与愠怒的神情,把我自以为是的心计再次摧毁。

我也确实荒唐得可以,这以点带面的计谋还是很明显的。即便秦豫姐没有料到我“已经知道”了,也会本能地想到坟冢下的女知青。在她心灵的深处,绝对不能接受再有年轻的生命,长眠在这块坟地里。

但我说的也有道理,虽然我说的是单个的“我”,实则是“我们”,我们这个知青的群体,一个都跑不掉。我们来农村下乡,都有这样的誓言:扎根农村。那时,除了扎根农村,几乎没有额外的选择。

何为扎根农村?不就是一辈子身在农村生产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由青年到中年到老年到最后死亡,谁能躲得过去。那么,对我们这些外来户来说,最终埋在这块坟地里,就是早晚的事。

秦豫姐拿用力的啃来平复自己。我装作没事人似的跟着啃。两块干粮在没话的两张嘴里,咔吱咔吱,听上去像两只啮齿类动物比着磨牙。

歇了工的田地,被腾腾的地气晃悠出山间特有的宁静,地虫一个跟着一个鸣叫,对面腰部缠着云雾的高大的远山,在清透的阳光里展现出凝固了万古的庄重。

突然,秦豫姐用两根指头戳了一下我的额头,戳得挺疼。秦豫姐的心情往好上转了。

三个月过去,我的预知没有任何进展。她,安眠于地下的女知青,在我的想象中越来越迷离,像一团越积越浓的云雾。我试图告诫自己,她是不存在的,她不过是一个传说。

我跟秦豫姐口出“荒唐言”的那天后,我们又有一次去那片地里干活。这次一起啃干粮时,我不敢再贸然荒唐,只是不时偷偷往坟地那里溜溜眼。

凸起的坟茔,在薄厚不均的云层下,忽明忽暗,显得神兮兮的,而整块坟地则守着永远的沉静。我一直想知道那座坟是她的,可我无论怎么调动眼睛上的灵觉,也看不出哪座坟下埋着她。

四嫂嫂给我指她埋在这里时,没说出具体位置,甚至连这里是外来户们的坟地,也没对我说。当时,戒备中的四嫂嫂把时间压得很短,没有来得及照顾这些细节的功夫。

或许四嫂嫂根本不知道。李老四家是村里的老户,四嫂嫂上坟只会到老户坟地里上。虽说四嫂嫂特立独行,不很遵循章法,也不会在老户坟地里上完坟后,闲逛到外来户的坟地里去,所以这块坟地里怎么回事,她不该很清楚。

随着求而不得的时间延长,我预知的急切也随之放缓,开始认真地用可遇不可求来安慰自己,倒也安慰出了从容不迫。那天,我忽然反应过来,敏感的我竟然忽略了一个关键性问题:

吊死的女知青怎么会住在这间土坯房里?为什么大家对她都讳莫如深?难道仅仅因为她是上吊死的吗?不,问题在于她跟我都是黑出身的人,而黑出身的人又自己上吊死了,所以触碰到她的话题都很危险,谁愿意把自己往险地里送。再就是,这间土坯房只允许黑出身的人住。

自从遵照四嫂嫂的指点,把床搬到靠西墙后,夜间房子里的那种灵异感(我已经把当初的诡异感,改成了灵异感。诡异感用到她的身上不合适),就不太出现。偶尔还能感觉到一些,但我宁愿认为是浅睡状态下产生的错觉。然而,我并不能完全否认她的到了,不过是用你来你的,我睡我的井水不犯河水的规则来抵消。

有几次灵异感出现时,没被白天的活儿累透的我,躺在床上想,她不会为这张床来,她来的目的应该是为助她成功的那根横梁,她是来找她逝去的生命,而她逝去的生命,正如我感受出的那样蕴藏在那根横梁里。

她还留恋着生命吧?活过的人死后(无论是怎么死的)是不是都留恋着曾经有过的生命?这种留恋大概是不甘心活着时,那些没有来得及的完成。

假如横梁中微弱的生命,还能包裹住她的灵魂,她会不会肉身回世,重新行于天地间,再度体味人间冷暖?她对她的自我了断后悔吗?她有哪些没有来得及的完成?

然而在深夜的灵异感中,无论我怎么反应,都不再影响我的安睡,总能一觉到天亮。在由优质的睡眠产生的舒坦中,我对四嫂嫂满怀着感激,如果不是四嫂嫂及早地送上“真言”,我可能已经被劳动后的睡眠不足拖垮。

那天傍晚,窗外下起了大雨,一直下到后半夜才停。早上去饭棚吃饭时,听说天还没亮,陈东升就带着几个壮小伙,跟着生产队长到地里察看去了。

“吃完饭,你就回去歇吧,这两天地里下不去人,得歇工。”秦豫姐对我说。

回到土坯房还不到一个小时,秦豫姐在院门外喊我,让我带上换洗的衣服,到点上集合,去山那边支援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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