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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邂逅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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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三点,太阳已经有些偏西,日光开始弱下去。

壶溪两岸的晚稻已经收割,油菜等冬苗尚未播种。

空旷的田野上布满了一个个稻束,远望就如密密的稻草人。

顾田宝安闲地靠在木壳船的船舱上,手里托着一根旱烟管,在悠闲地品尝。

他年纪轻轻的,倒成了一杆“烟枪”。

再过一个多小时,妻子郦姑就会送晚饭过来。

他在船上吃完晚饭,到八点钟,就可以收工回坡上的茅屋里去。

等到他在暖暖的被窝里抱上郦姑那火热柔韧的身子,那再怎么有人叫渡,他也不会起身啦。

他是人,总不能一天24小时呆在这乌龟潭上不是?

这会,两岸都没人影,正可得闲眯上一会。小木船像一张硕大的树叶飘在乌龟潭东侧的水面上。

吸完一锅烟丝,田宝将铜制的烟锅倒过来在船弦上“嗒嗒”磕了两下,将烟杆插进大手巾扎成的腰带上,然后将船从东岸撑向西岸。

这一带的庄稼汉,出行时都会系上一块这种白粗布制成的腰带,叫作“大手巾”。

可别小看这手巾,用处可多了:挑担抬杠时将它在腰间扎紧,利于发力;劳作时可以擦汗;洗脸时可以当毛巾;休息时可以当扇子;在野地里小睡,可以垫在身下或盖在身上;野外洗澡后穿裤子,可以用它来遮挡下身……

他这船,橹和篙都用。水深处摇橹;遇到急流或靠近浅滩,则可用竹篙撑。

他看到西北方向的马鞍山脚有人过来了。

他一边摇着橹向西岸靠近,一边观察着来人。

来的是支长长的队伍,大概有一百多号人吧。为首的骑着高头大马。

顾田宝遇上日军了,可他浑然不知。

这个中队隶属于日军22师团85联队,几天来正在秦梦、葛城等地,分五路进行“扫荡”,意在消灭各路抵抗力量。

今天凌晨,他们从葛城出发西犯桐江,遇到国军阻击,故掉头南犯,渡过云龙江,偷袭了排潭。

排潭是方圆几十里内的商贸物资集散地。

自从秦梦县城被日军占领,县国民政府南迁至排潭以后,其地位变得更加突出,每日里船来筏往,人流如织,热闹非凡,成为省内前几名的纳税大户。

树大招风。排潭的兴旺,自然逃不过日伪军的眼睛,于是受到垂涎。

清晨四点多,大雾弥漫。日军使出惯用的伎俩,乘坐橡皮筏悄无声息地偷渡云龙江,然后进入壶溪的排潭。

等国军哨兵发现,日军的橡皮筏已自浓雾中钻出,歪把子机枪“咔咔咔”地响起来,子弹瓢泼一般撒向渡口哨位。

国军哨兵当场被打死。其余士兵根本没敢接火,连滚带爬地撤出阵地。

很快,国军官兵护着县长一行,抱着国民政府的大印,匆匆逃往南面的永王山区。

排潭丰富的物资和靠山面水的地理环境,让日军欣喜若狂。

他们上午刚忙着盘踞下来,下午就立刻派出一个中队的日军向南扫荡,意在扩大战果,于是有了与顾田宝的相遇。

顾田宝的渡船缓缓靠岸时,才看清眼前来的是一支部队。

士兵们背着上了刺刀的长枪,也有扛着机枪抬着小炮的。

前排的一位士兵,枪尖的刺刀上还绑着一块白布,中间画着一个鲜红的圆饼。

队伍到了岸边,有小头目正在向马上的军官汇报情况,也不知道他们想不想渡河。

顾田宝将竹篙往水中一插,把船定在水中,抽出大手巾上别着的旱烟筒,从烟杆上吊着的小布袋中摸出烟丝,装满烟锅,用洋火点燃。

那叫“洋火”的,就是火柴,但由于是从外国传进来的,老辈人一直叫它“洋火”。

那时,农村里的许多日用品,都带着一个“洋”字,如洋布、洋盆、洋碗、洋钉、洋肥皂,等等。

汉子将洋火小心地放入衣兜,“吧嗒吧嗒”吸了几口旱烟,冲着为首的军官笑笑。

他那国字脸,配上一副浓黑的剑眉,颇具一种英气,可惜打扮太土,一件蓝色粗布对襟的夹衣内,还是一件粗布对襟的白衬衣。

顾田宝出生在一个耕读相传的世家,但久居乡间,不出远门,也谈不上什么见识,自然没见过这样穿着黄呢子军服的部队。

他只觉得,这些当兵的,穿着与装备非同一般,又见为首的骑着高头大马,戴着白手套,挎着军刀,所以一定是支很有来头的正规部队。

为首的军官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大头,长脸,鼻子也还挺,眉眼比较端正,却偏偏在鼻子底下的人中上蓄了一撮小胡子,看东西和讲话时又喜欢蹙眉瞪眼,显得有些滑稽和做作,让淳朴的顾田宝觉得很是不爽。

他想,好好的鼻子底下,干嘛种上一棵葱呢!又像种田时用剩的一把秧,孤零零地丢在清水沟里。

鼻子下面那条沟,中医上叫“人中”。

你把胡子种在人中上,不就相当于在洞口种树,挡自己的路么?或者像是种田时,将一把秧丢在派田水的水沟里。

人中这地方,是用来出鼻涕的,你现在在这里种一把葱丢一把秧的,那不是平白地制造障碍么?

擤鼻涕时,不是会粘在上面?

吃粥喝汤时,米粒与汤水是不是也会沾在上面?

明显是放错了地方。真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再说,与山羊胡、八字胡、络腮胡相比,这只有一撮毛的胡须,翘翘的,怪怪的,简直丑死了。

虽然顾田宝对军官的这蓬胡须意见很大,但出于友好,他还是习惯性地问了一句:“哪要起嘎里?”

“哪”,在壶溪土话中,是对“你们”的指称。

“起”,是“去”的意思。

“嘎里”,就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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