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宋敬予 (第2/2页)
罗述一言不发地点点头。
是啊,人生的确没有回头的机会,所以也容不得后悔。
张灼又道:“怎么忽然问这个?”
“没什么,”罗述动了动唇,“一时想到,随口问问。”
“那你呢?”张灼问。
罗述的目光落下来:“小时候遭遇过一场意外,被警察救了下来,那时起就一直对这个职业抱有很深的执念。重来一次的话,我想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原来如此。”张灼看着她,“童年时期经历的事,有时真的会影响人的一生。”
罗述没有作声,哑然一笑。
“张灼哥,你帮我思考一个问题吧。”少顷后她道。
“好啊,什么问题?”张灼问,十分乐意的模样。
“监狱里有个性格暴躁的囚犯叫唐熠杰,因为暴力伤人致死入狱,原本判了20年有期徒刑,但入狱一年后就死了。”罗述语速缓慢地讲,“现在我们找到一个狱警,发现他的账户上有一笔来路不明的巨额资金,而且确定了这笔钱的目的是为了让他挑起唐熠杰和另一个囚犯之间的矛盾,促使他们发生肢体冲突,最后导致了唐熠杰的死亡。”
描述完前提条件之后,她停顿了一下,目光上移,看进张灼的眼睛里:“——你觉得,这笔钱有可能是谁给的?”
张灼沉默着思索片刻,回答道:“可能性最大的是杜夜川,其次可以考虑是不是其他等着谭医生救命的病人。”
他给出一个自认为很全面的答案,然后回看向罗述,以为会得到一些认同或赞许,却发现对方脸上的笑意莫名变得有些奇怪。她的嘴角虽还是上扬着的,但眼神中却透出一点叫人难过的情绪。
“可是,我还没说唐熠杰的身份啊,张灼哥。”她张了下唇,语气平静,“杜夜川的妻子因为医闹事故去世的事,也从未对外透露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道惊雷从天而降,盖过了所有声音,大雨倾盆而下,他们挨着的那扇窗很快铺满水痕和雾气,变得模糊起来。
张灼脸上的笑刹那间化为乌有,但他并没有动,依旧稳稳地坐在原处,向后靠在椅背上。
“你早就怀疑我了。”
“也没有很早。”罗述深吸一口气,“至少是刚刚才真的确定。”
张灼的眼神飘忽了一瞬。
“从确认我们自己人里有内鬼那天起,到现在一个月了,我怀疑过很多人,甚至查到了侯副局的身上,但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那个人是你。”罗述直勾勾地盯着他,“张灼。”
带着敬意的“张队”成了过去式,表征亲切的“张灼哥”也随风而逝,最后她对这个人的称呼还是变成了大名。
“市局里的前辈总是说,刑侦支队在我们这辈少了很多资历深的老人,大部分都是年轻人,我入队那年有资历的人里你算一个,办案、出外勤我都跟着你,把你当成了半个师父。”罗述以为自己说起这些时会情绪失控,但真到了这一刻她却发觉自己格外冷静,“我对你还是太信任了,从第一次抓杜夜川时我就该想到的,却硬生生拖到第二次抓他。”
她从身边的包里拿出一本书,放在桌子上。
张灼垂眼一看,封面上是一个穿黑衣的男人,旁边写着两个大字:靖宇。
“我将这本书从头到尾读了一遍,不得不说,靖宇真的是一个很有魅力的角色,也难怪会被这么多人喜欢。”罗述说,“但是我却从他的身上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不管是行为方式还是说话习惯,让我在读的过程中总觉得,自己身边好像有个跟他很像的人出现过,但是一直想不到是谁。于是我从自己认识的人中一个一个排除,直到你。”
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它的作者说靖宇是有原型的,但并没有说这个原型具体是谁。后来我去查了你的资料,才发现你在14岁以前的记录是空白的,正常情况下该有的出生证明、疫苗接种记录、学籍什么都没有,就好像十四岁之前,你这个人不存在一样。这让我想到了我们查到的另一个人,不同的是,他是从九岁之后就没有任何记录了。
“这本书的作者叫空雨,1996年冬天进了空山福利院,在他进入福利院的前一个月,有一个被从福利院领养出来的孩子忽然失踪了,他的养父母找遍整个松安都没有找到,却还是选择留下了他的身份户口。
“空雨的笔名是crius,翻译过来就是克利俄斯,古希腊的生命之神,你对这个案子这么了解,这类名字应该不陌生吧?crius、空雨其实都是假名,他的真名叫宋羡己,你说对不对,宋敬予?”
张灼盯着那本书看了许久,冷不丁扯了扯嘴角。
他视线上移,完全不像被人揭穿的样子,如同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一般。
“你真的很适合当警察,罗述。”
罗述就那么看着他,没有说话。
“不过可惜了,”张灼笑着,“还是晚了一点。”
他骤然暴起,拉开紧挨的那扇窗,纵身跳上窗台。连成丝线的大雨被狂风吹进来,打在人脸上生疼。罗述的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反应,迅速伸手拽住张灼的衣服。一时间,整个咖啡厅的顾客统统行动起来——他们都是罗述从辖区派出所借调来的便衣警察,提前安排在这里。
但张灼说得没错,还是晚了一步,当那一瞬只抓到他的衣服,罗述就意识到了。
张灼轻易挣脱,跳下窗台。罗述动作利落地追了出去,透过苍白的雨幕,她看到街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辆黑色的车,而眨眼的时间里,张灼的身影与车融为一体,极快地冲向被雨冲刷得苍苍茫茫的远处。
罗述还没有做出判断,便拔腿追了上去,其他便衣看到她也狂奔着追上去,但人哪能跑得过汽车,又是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追出去几十米后,她终于停了下来,眼睁睁看着那一个模糊的黑点,消失在视野尽头。
“不用追了!”她用尽全力向其他人喊了一声,后面一句被淹没在哗哗啦啦的雨声里,“追不上的。”
罗述和其他十几个便衣被淋得浑身湿透,咖啡厅的服务员给他们拿来毛巾,让他们先擦一擦。
柔软的毛巾被抓在手里,罗述坐回到原来的位置,那扇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上了,玻璃上满是雾气,什么也看不清。雨水从她的发梢滴落,浸水的衣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透着凉意。她却像没察觉一样,没有拿毛巾擦一下,只是这么坐着,怔怔地看向窗外。
她还有很多问题没有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