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2/2页)
吃完饭,昌东到院子里透气,以他稀薄的花木知识,大体认得出种的都是梅树,虬枝屈曲,很有观赏价值,就是根部那一圈的土壤看起来怪怪的,跟乌龟壳似的。
他蹲下身子,拿手在那片龟纹土上敲了敲。
居然铿铿作响,地底下忽然冒起一个乌龟*头,脖子伸得老长,和他对视了一眼之后,又慢慢缩回地下。
昌东有点僵,手还保持着敲龟壳的姿势,顿了顿听到李金鳌嘿嘿笑,抬头看,他就在不远处喂鸡,估计目击了全程。
昌东说:“这个是……梅树?”
简直匪夷所思,梅树底下长乌龟?还是活的?乌龟不是长在水里的吗?
李金鳌说:“你才现呢?我住进来头一晚就注意到了,这些梅树的枝干都扭曲得跟游龙似的,叫龙游梅,宋朝的时候,有个文士叫张功甫,他总结说,赏梅一定要有相称的景色,他给举了四种,分别是:澹阴晓日、薄寒细雨、轻烟佳月、夕阳微雪。”
“这院子里种的,文雅点叫龙游四品,俗名叫龟背蛇梅,拿这‘夕阳微雪’来说,开花的时候,哪怕是晚上、不下雪,这梅枝上也会积起微雪,梢头上挂一轮夕阳。”
昌东说:“那这薄寒细雨,意思就是大晴天的,这株梅树上都会下小雨?”
李金鳌猛点头:“可不是嘛,而且开花之后,这乌龟就能出土了,可以托着梅树爬来爬去,你懒得过来看,它自己爬去给你赏,跟流光一样,也是《博古妖架》上册的品种。”
昌东站起身。
倒还挺有意思的:世事无绝对,一说起“绝妖鬼于玉门”,就总觉得关内一片妖行魔走天愁地惨,倒真没想过居然也能有这样的雅趣玩意儿。
忽然听到叶流西叫他:“昌东。”
回头一看,她已经到了跟前,说他:“你可以啊。”
昌东知道她指的是高深的事:“没帮什么忙,就是柳七说媒的事,始终是两人中间一块拦路石,帮着挪了一下,以退为进。接下来,看两人缘分吧。”
别人感情的事,他也不喜欢多作搀和。
叶流西嗯了一声,总觉得还有什么事忘了说,过了会终于想起来,脸色一沉:“你昨晚为什么开门只说一句话,又把我关在外头?”
当她好欺负吗?她可不会就这么算了。
昌东说:“我调戏你啊。”
这解释……居然挺合理的。
叶流西咬牙:“有本事你来真的。”
昌东说:“好啊,约个时间,我奉陪。”
叶流西挑衅似地看他:“好啊,就今晚,我给你留门,别不敢来啊。”
昌东回答:“你别不敢开门就好。”
两个人,四目相对,谁也不让谁,正僵持间,肥唐从身侧飞窜而过,带起一阵劲风。
抬眼看时,他都奔到院门口了。
叶流西问他:“干什么去?”
话说到一半,人影已经不见了,只余声音袅袅飘进来:“我看碗去。”
也是心大,黑石城这么人生地不熟的,他居然敢一个人出去,都不说拉高深陪一下,叶流西眉头皱起,倒是昌东说了句:“放心吧,羽林卫会派人监视的。”
***
肥唐刚到羽林城门口就被拦下来了,理由是:要向上头汇报一下。
一汇报不要紧,招来了阿禾。
肥唐那白眼翻的,都快看不见眼珠子了:“你怎么又来了?”
阿禾也鼻孔朝天:“你以为我想来?这是赵老先生交代的,你们出来进去,我们必须都得跟着。”
肥唐嫌弃她:“那也别给我派个小白鸽啊,我要制服上有鹰的!”
那种的,肯定打架厉害,会让他有安全感。
阿禾说:“猛禽队都是保护有身份的人的,你就这档次,我来都是抬举你了,不要拉倒,我走了。”
她作势要走,门口的守卫脸又拉得跟个晚*娘似的,明显没人陪同不让出,肥唐说:“哎哎,那就你吧。”
就当她是张门卡好了,到了市集,人多拥挤,他再把她给甩了!到时候赵观寿就会狠狠训她,说不定还要扣工资——也算是出了他一口恶气了。
肥唐觉得自己真是聪明。
进了西市,他故意磨蹭,兜兜转转,偏不说自己要去哪,还专凑一些很无聊的热闹,书摊上一本讲做菜的书,他都能翻得乐不可支的,又围观了一回摊主打架,最后跟一个支摊卖馄饨的争执小葱是撒进锅里好还是撒进碗里好。
阿禾无聊得都打呵欠了,擦了擦眼睛,又活动了一下脖颈,然后转头看不远处的店面……
肥唐拔腿就跑。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要快过阿禾,就是胜利。
阿禾大叫:“肥唐,你给我站住!”
太小瞧他智商了,他为什么看中那个馄饨摊?就是因为地理位置好、人流大、拐个弯就能进另一条商铺街,而那条街的店面都有前后门两个出口……
一通七拐八绕,阿禾就不见影了。
肥唐得意洋洋,又脚步匆匆,不一会儿就赶到了昨天的那家瓷器店,一见老板,双目放光:“那个鸡心碗……”
老板满脸堆笑,从柜台后头捧出一个小木盒来,小心翼翼放到玻璃柜面上:“我回去检查过了,一点磕碰都没有,兄弟,不是我吹,你整个西市逛遍了,都未必能找到这么好的货……”
这不是他平时忽悠客人的台词吗,看来关内关外,坑蒙拐骗一个套路,肥唐满口答应:“我先看了再说,价钱好商量……”
刚掀开盒盖,身后忽然传来阿禾怒气冲冲的声音:“肥唐,我看你是想死!”
几乎是与此同时,有褐红色的烟气从盒子里喷涌而出。
……
上次,在红花树旅馆的地下车库里遇袭时,他拼命拿盖毯去堵破窗,生怕嗅到一点,就会有不良反应。
现在,他终于有第一手的感受记录了。
没有味道,但喉咙受刺激,酸痛,双目不断流泪,流着流着,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更可怕的是,会做怪梦。
梦里,镇山河奸诈地对着他笑,腰间插一柄不锈钢的汤勺,再然后,两只鸡翅膀捧起一口倒扣的大粥锅,一把将他罩在了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