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褚企兰(上) (第2/2页)
潮州的客栈并不多,但张守财的客栈却是其中的佼佼者,吸引了众多过往的商人和学子。听说店主张守财是个有名的吝啬鬼,但他的客栈却是潮州城中最干净的。
潘兴邦来到客栈,见门上悬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客满”二字。他心中一紧,难道要露宿街头?正想转身离去,张守财却从门后探出头来,笑得如同一朵菊花:“客官,别看牌子,里面请。”当张守财看到孤身一人去广州赶考的潘兴邦,懵懵懂懂幼稚的样子,一种恶意涌现心头。
原来,褚企兰所在的青楼老鸨和这家客店的店主张守财是旧相识,两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老鸨为了救褚企兰,便买通了客店老板张守财,让他帮忙找一个不懂世事、单纯朴实的单身汉,最好是外地的客人。老鸨打算撮合褚企兰与这个倒霉鬼同宿,让褚企兰的病传染给这个无辜的人。
张守财是一个见钱眼开的家伙,一听到有钱可赚,便欣然接受了老鸨的委托。他开始在客店里留意单身的客人,寻找合适的目标。
潘兴邦走进了客店。他身穿一袭青衫,背着行囊,满脸的稚气和紧张。张守财一看便心生一计,觉得这正是老鸨所寻找的人。
张守财脸上堆着笑,走上前去搭讪:“小兄弟,看着面生啊,第一次来我们这地方吧?”
潘兴邦有些害羞地回答:“是的,我是从外地来的,第一次来到这里。”
潘兴邦跟着张守财走进客栈,内部果然整洁有序,桌上还放着一壶热茶。张守财笑嘻嘻地搓着手:“咱这店可是潮州城有名的,住一晚要五两银子。”
潘兴邦吃了一惊,五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他摸着口袋里的不多的盘缠,心中有些忐忑。但想到即将参加的乡试,他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张守财的眼睛转了转,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他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而潘兴邦,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看上去年轻气盛。他穿着一身蓝色的长衫,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潘相公,你初来乍到,何不让我带你到个好地方耍耍?”张守财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低声对潘兴邦说道。
潘兴邦正值青春年少,听到这话不由有些心动。他对潮州并不熟悉,心中忍不住对这个神秘的地方充满了好奇和渴望。他转头看向张守财,眼中闪烁着疑惑的光芒:“那地方是何处?”。
“紫烟阁那可是城里数一数二的青楼啊,美人如云,歌声如泉。”张守财见潘兴邦有些动摇,便继续怂恿道,“去一趟也花不了几个钱,说不定还能遇到什么好事呢。”
潘兴邦的脸微微一红,他心中清楚青楼是个什么地方。但是他的好奇心还是驱使他点了点头:“那就依张先生的吧。”
潘兴邦想了想,觉得去一趟也无妨。他跟着张守财走出客栈,走过几条繁华的街道,来到一座富丽堂皇的院子前。门口挂着一块金字招牌:“紫烟阁”。
张守财轻车熟路地走进他踏入了褚企兰所在的院中。院子里的氛围有些诡异,让他不禁有些紧张。然而,当他看到褚企兰的那一刻,所有的疑虑都烟消云散。褚企兰穿着一身华丽的衣裙,面带微笑地迎接着他。她的眼神中流露出柔情和期待,让潘兴邦不禁心神荡漾。
老鸨见客人来了,喜出望外。她那涂满脂粉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扭动着腰肢,迎了上去。她用那纤纤玉指轻轻地划过客人的脸庞,娇声说道:“官人,您可算是来了,让我家企兰姑娘等得好苦啊。”说着,她便拉着客人走进了房间,命人准备酒菜,为两人助兴。
在美酒佳肴的陪伴下,褚企兰问道:“请问相公,您是干什么的?”她的声音温柔而细腻,仿佛能滴出水来。她用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着客人,眼中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我姓潘名兴邦,附近乡间人氏,世代单传从小攻书,已经中了秀才,现在拟去广州乡试,路过此地,久慕大姐芳名,特来攀访。”客人轻声说道。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让人听了不由得心动。他用那炽热的目光注视着褚企兰,眼中充满了爱意和欲望。
褚企兰听后脸色微变,她想:“我已得了麻风病毒,如若传染给他,不但毁了他的前程、生命,还会害了他的全家”,她想到这些,心里软了,她不忍心下此毒手,正在沉吟之时,偶然间,潘兴邦看到了褚企兰写的一首诗,诗中充斥着悲凉之意。
潘兴邦轻声读着诗句,仿佛能够感受到她内心的孤独和无助。潘兴邦望着褚企兰,眼中充满了同情和温柔。他发誓要为褚企兰赎身,让她们过上更好的生活她不禁开始担忧潘兴邦的未来,她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挣扎。然而,当她想到自己身上的麻风病毒可能会给潘兴邦带来无尽的痛苦和不幸时,她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柔情。
她看着潘兴邦,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和憧憬。褚企兰知道,自己不能成为他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她的内心开始软化,她不愿意让这个善良的年轻人因为自己而陷入困境。
“褚姑娘,你的诗写得真好。”潘兴邦柔声道,“我此次去广州参加乡试。我若能高中,一定为你赎身,娶你为妻。”
褚企兰听后心中一暖,她知道潘兴邦是真心对她好。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里,她感受到了来自潘兴邦的温暖和关爱。他竟然发誓要为褚企兰赎身,让她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褚企兰被潘兴邦的眼神所触动,心中涌起一阵感动。她知道,这个男人是真诚的,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她的关心和同情。
褚企兰听着他的话,泪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她感激他的关心和同情,也感受到了他的真诚和善良。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值得信赖的,他的承诺是真实的。
褚企兰轻轻地说道:“谢谢你,公子。”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感激和欣慰。
在这寥寥数语中,褚企兰的心弦被轻轻拨动,她内心深处的良知逐渐苏醒。原本她正欲向潘公子坦白实情,但鸨儿不合时宜地推门而入,打断了这敏感的对话。
“兰儿,夜已深,还不快去陪这位公子歇息!”鸨儿一边说,一边动手拉开锦被,催促他们就寝。
褚企兰的心如一池翻江倒海的湖水,五味杂陈。她坐在床边,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映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忧虑。她的房间虽然布置得颇为雅致,但依然无法掩盖她身为青楼女子的命运。在这个风尘之地,她已经看透了太多的悲欢离合,生死离别。
老鸨走后,褚企兰看着眼前的潘兴邦,他的眉目清秀,气质儒雅,第一次相见就发誓要为自己赎身,显然是一个善良而正直的人。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疾病而让这位公子受到半点伤害。但同时,她也清楚,同时,她也深知如果不把麻风病传给潘兴邦,自己就会白白死去。良知和道德的责任感让她陷入了一个艰难的抉择之中。然而,良知与道德的力量终究是强大的。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地看着潘兴邦,语气认真地说:“潘公子,我有一事相告,我身患麻风之病。我……我不能害了你,我有麻风!我们今晚还是分开而眠吧。”
潘兴邦闻言,脸色骤变。他原本平静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愕和忧虑。他没料到在这样的风尘之地,居然会有如此善良、如此为他着想的女子。他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他定了定神,语气有些颤抖地问道:“纵然你有此心意,但若你妈妈知道你没有按照她的意思把病传给我,你又将如何应对?”
褚企兰黯然低下头,双手紧握着床沿,哽咽道:“唉!我本已是将死之人,她若要责罚,我也只能受着。潘公子,你天明后就快些离开吧,免得被我所连累。”她的声音中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奈和悲哀。
她又抬头看着潘兴邦,眼中泛着泪光,补充道:“我只是一个卑微的青楼女子,死不足惜。你可是堂堂秀才,身负家族重望,何况你又是世代单传……”她的声音再次哽咽,眼中泪水滑落。
潘兴邦看着她,心中不禁一阵抽搐。他可以感受到她内心的痛苦和挣扎。他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月光,沉默了许久。
终于,潘兴邦转过身来,走到褚企兰的身边,温柔地说:“褚姑娘,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但我不能就这样离开你。你是个善良、勇敢的女子,你的命运不应该被束缚在这样的困境中。”
褚企兰闻言,泪流满面。她没有想到潘公子会这样说。在她的认知中,这样的风尘之地,是没有真正的善良存在的。但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却给了她最大的感动和温暖。
潘公子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水,语气坚定地说:“我知道你担心会连累我,但我要赶时间去赶考,不能陪你去看病,我的舅舅家世代为医,也许他有办法治疗你的病情,你不能坐以待毙啊。”
听到这些话,褚企兰心中一暖。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她知道潘公子说的是对的。她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困境而放弃对未来的追求和希望。
于是,她抬起头来,看着潘公子,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和信任。暖黄色的烛光映照在她的脸上,使她的眼神更加明亮。她说:“潘公子,我从未遇到过像你这样的人。你让我看到了希望的光芒。”
潘兴邦感受到褚企兰的真诚,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微微一笑,温柔地说:“褚姑娘,我这就写一封书信交给你。你带着信去揭阳榕城梧桐巷去我舅舅胡南烛。”他转身取过纸笔,慎重地写下一行行字迹,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信折好,递给褚企兰。
褚企兰接过信,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感。她知道,这封信是她的希望,是她的救命稻草。她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潘公子,我会带着这封信去揭阳榕城梧桐巷找你舅舅胡南烛。”
褚企兰一直知道自己身处风尘之地,但从未想过自己可以选择如何面对自己的命运和未来。如今,潘兴邦的举动让她看到了希望,也让她意识到自己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一夜,潘兴邦爬在桌子上心情久久难以平复。他看着躺在床上的褚企兰,心中既充满了担忧也充满了希望。他不知道自己的舅舅胡南烛是否能医治好褚企兰的病,但他相信,只要有一线希望,褚企兰都不会放弃。
薄被轻裹着潘兴邦的身体,月光洒在窗台,他辗转反侧,思绪万千。他想着褚企兰的病情,想着舅舅胡南烛的医术,想着自己是否做了正确的决定。
与此同时,褚企兰也在床上上思索着。她紧紧握着那封信,感觉着希望的力量。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着找到潘兴邦的舅舅,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力一试。心乱如麻,无法安睡。
月亮悄然躲进云层,夜色更浓。两人各自怀揣着希望与不安,在这漫长的一夜中独自煎熬。但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选择了勇敢面对,坚守着自己的信念和希望。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潘兴邦毅然决定启程前往广州。他深深地看了褚企兰一眼,那一眼中充满了不舍与牵挂。褚企兰的病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而他,为了心中的理想,不得不暂时离开。
“兰儿,你要记住,一定要去揭阳榕城梧桐巷找我舅舅胡南烛。”潘兴邦叮嘱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恳切。“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记得按时服药,我会尽快回来的。”
褚企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中的情感如潮水般涌动。她知道,潘兴邦是为了她好,为了她的未来。她默默地握住他的手,感受着那份温暖和力量。“你放心,我会记住你的话,一定会去找你舅舅的。”
潘兴邦离开后不久,褚企兰的病情急转直下。她的身体每况愈下,病情日益恶化。部分眉毛脱落,脖子周围淋巴结肿大,每一次照镜子,她都感到心如刀绞。她始终没有下定决心去揭阳榕城梧桐巷去潘兴邦的舅舅胡南烛。因为这种病是绝症,没有必要再折腾了,弄不好还会传染给别人。自己能有潘兴邦这样的公子承诺过,就死而无憾了。
老鸨看着褚企兰的样子,心中满是厌恶。她怒气冲冲地走进房间,“你这个扫把星!自从你来了之后,我们院子就诸事不顺!那夜你为什么不愿意和那个男人同宿?现在你看看你这个样子,真是晦气!”
褚企兰咬紧牙关,没有说话。她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改变鸨儿的态度。她默默地忍受着老鸨的怒火和侮辱。
“我不能让你再留在院子里了!”老鸨恶狠狠地说道,“我已经找人把你扔到荒郊了。你这样的病秧子,还是早点死了算了!省得传染给其他人!”
褚企兰被扔到了一个偏僻的荒郊。她躺在地上,只感觉浑身疼痛难忍。她望着天空,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