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向死而生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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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了一桌饭,来了两桌客人,这饭怎么吃?”
曲如意欲哭无泪。
那人神态轻松淡然,歪歪的坐着,也不顾身上尸水黏连,只是笑呵呵的看着众人。
其散发出筑基后期的气息,人虽瘦小,却似稳坐钓鱼台。
“老姐姐,年纪这么大,不在家颐养天年,含饴弄孙,怎的出来搏命了?你看,命火侵体,就算养好了伤,也得少活几年。”那人看向朱见水。
朱见水盘坐,苍老面容上毫无血色。银发被烧去大半,衣袍破烂不堪。
“你是朱玉岩的亲族?体内阴火缠绕,不好受吧?”那人又对朱玉树说话。
朱玉树眉心留下淡淡火焰印记,不时流露痛苦之色,但他性情刚烈,只是忍着不出声,反目中狠厉。
那人嘲讽完朱家姑侄,又看向曲如意,他露出笑容,偏面上尸水凝固,更显几分诡异。
“小姑娘,想必你在云霞宗颇为受宠吧?出个门恨不得把长辈都背了来。”
他面上笑意更盛,露出的黄牙上黏连黄液,“伱三番动用秘宝,气海早被榨干,怕是已有损伤。是不是稍稍引动灵力,便如针刺?这是气海受了反噬之故,多歇几天就好了。”
曲如意瘫坐在林白身侧,左手黑玉蝉,右手青玉如意,前者似无有神通,后者早失光泽。
然后那人看向林白,微微点头道:“小伙子倒是不错,若非时时在地火之畔,又颇有悟性,是难得地火之无尽焚灭真意的。只是可惜,刘老大本命火麒麟,霸道异常,得火之毁灭之意,倒是把你克的死死的。”
他面上露出笑,道:“你知火意,如今偏又受火毒侵体,滋味如何?”
“自是美妙难言。”
林白身上火辣辣的痛,面上却有笑。那赤发筑基虽死,留下的火意未消。
不过因林白习淬体之法,往日里与地火相伴,肌理中本就火意盎然。是故只是皮肤被灼焦而已,皆是皮外伤。身上残留的火意缓缓被收归于肌理,林白自身气海依旧充盈,战力只稍减些许。
此番被火所伤,乃是对方境界高,威势太猛之故。非战之罪。
方才那赤发筑基亦用火,林白是没半点法子。可眼前这人就不一样了,当有一战之力。
那人听闻林白的话,头微微前探,眯眼看了一会儿,道:“你应是修习了某种以火淬体的法门。”他摇摇头,“五行相克相生,专一者能有大成就,也往往最易被针对反制,非是明智之举。”
“前辈教诲,我当铭……”林白正笑着说话,一只手就捅到了嘴边。
“张嘴。”曲如意捏了一丸丹药,塞到林白口中。
曲如意亦吞下一丸,咬着牙道:“那两人是你的朋友?”
林白点头。
曲如意又将丹瓶丢给朱见水。
丹瓶落到朱见水身旁,那人根本没有阻拦,反露出淡笑,道:“小丫头,你是曲成甲的后辈?”
他脸上还挂着黄浊污水,看起来诡异之极。
曲如意盘坐不动,根本不应声。
“我名申续,曲成甲前辈深谙命理阴阳之道,我心向之,还请代我向曲前辈问好。”那人笑着道。
曲如意只是冷笑。
“其实我本命也可习悟命理之学。你们单看那琥珀之形便知,历久不坏,见山川更替,日月转换,自然得命理阴阳之学。”那自称申续之人幽幽叹息一声,语气无奈,“只可惜我乃散修出身,不是在逃命,就是在搏命,余下的时间更是在苟命,是故我从琥珀中只参悟了保命和续命的神通,丝毫不通命理之学。”
“前辈勿要以偏概全,若如你所言,天下的散修就没好人了。”林白手中握着火麟剑,笑着开口。
“有是有,就是都被逼坏了。”
申续指了指苍老衰朽的赤发筑基遗体,道:“刘老大仗义,对朋友没的说,可还不是身死道消?及至最后,明明有逃命之机,偏还留下来,你道为何?”他叹气不停,“他丹论不成,大道断绝,脾气又怪,还有一子一女。男娃是个憨的,只会炼些丹,性情倒是和善,最后竟被桥山派给抓了,日后怕是难见天日了。”
林白听闻此言,问道:“刘老大的子女叫什么名字?”他做出一副闲聊模样。
“一子一女都是玉字辈的。”申续想了想,道:“他儿子叫大宝什么的,在信义坊做丹师过活;闺女好像单名一个玥,如今在九阴山学艺。”
他似也来了谈兴,看向林白,道:“小道友,你是不是也炼丹?”
林白不答,反问道:“九阴山所某甚大,你与刘老大既恰逢其会,怎又落得如此境地?”
申续闻言,舔了舔嘴角尸水,冷笑道:“元婴斗法,我辈蝼蚁也配恰逢其会?不过是卷入其中罢了。若不早早脱身,即便人无伤我之心,可斗法之余波,亦能殃及我等性命。”
他说到这里,又是幽幽一叹,道:“见惯死生,了无趣味。”他伸出细小胳膊摆了摆,头也跟着摇,接着道:“你们虽老弱病残,我却无害人之心。”
其人颇见悲悯。
申续看向曲如意,道:“只一事,玉蝉归我。你带你情郎自管走。”他又看向朱见水,道:“你们朱家不易,好好教下一辈,中兴有期。”
“此人非我情郎。”曲如意语声不悦,说完竟还瞪了林白一眼。
林白当没看见,心说我还不乐意当你情郎呢!
“玉蝉与你无用。”申续苦口婆心,“你试试看,能用否?”
曲如意手握玉蝉,确实没半点用,神识无法与其交联。
“玉蝉需养。”申续面上露出和蔼的笑,只是脸上都是尸水,着实可怖。
“不劳烦你养。”曲如意将玉蝉收到储物戒中。
申续面有可惜哀叹之色,却无强行争夺之意。他想了想,道:“我从不占人便宜。你说个价,我来跟你换。”
曲如意不语。
“你已得筑基之机,何苦贪恋此物?”申续叹气,人虽有苦恼之情,却无动手之意。
曲如意只是摇头不理。
林白握着火麟剑,冷眼旁观,思索此人行止:他散发的气息是筑基后期,横压全场,怎还这般好声好气的说话?明明场上人人带伤,不直接抢么?什么时候有了比我还善良的散修了?什么时候有了比我还爱唠嗑的散修?
闭目回归石盘,雾气上玄黄之色依旧覆盖,只是稍稍薄弱,正在削减。
心念一动,撕开一道裂缝。霎时间心中生感,凶!
此凶之感,比之方才对上刘老大时要浅薄许多。
“场上还有一战之力的,无非是我和朱前辈。”
“我是练气之身,虽有地火剑意,可到底难胜筑基后期。朱前辈伤势未复,少有争斗经验,偏又年老,怕是我都能胜她。”
“那即便我和朱前辈联手,帕也最多五五之势。对方是杀伐经验丰富的散修,怎还喋喋不休,真像是好人一般?”
“心中所感之凶并不强烈,甚至比之刘老大时还弱上许多。彼时刘老大确实能将全场屠戮,可他似心火迷心,只想断绝曲如意筑基之望。这般看来,那申续比刘老大弱的多!”
林白琢磨完,睁开眼。
“申前辈,”林白站起身,不顾身上血肉焦黑,笑着道:“怎一直不出手?”
这话一出,朱见水睁开眼,朝林白点头,她似也在等此人出手。
“得脱枯木蝉秘法,心有所得。”申续叹了口气,摇头感慨,“我不愿再造杀业,只求早早将丹论圆满,搏一搏结丹之机。”
他极真诚,确有悲悯之情。
林白半点不信,愈发相信他也在拖延!
“朱玉岩是怎么死的?”朱见水苍老面容上无一丝血色,浑浊双目中带一丝赤红,似火毒未消。
“那孩子来寻筑基机缘,我和刘老大等人正好遇到,便同路而行。”申续颇为诚恳,道:“只是我与他误入枯木蝉五丈内,他是练气,比我衰的快,我见无脱身之望,便借他身躯藏身,实无害人之意。”
朱家姑侄闻言,只是对视一眼,并不言语。
“申前辈,”林白笑着走前两步,手中的火麟剑由暗红转为赤红,“前辈借他人之躯,仿琥珀之形,避枯木妙法,得以保命存身。如今琥珀不存,脱身而出,倒颇似金蝉脱壳。想必前辈欲得玉蝉,便是相类之故?”
“你此番见解不错。”申续笑着点头,有赞许之意。
林白目光灼灼,接着道:“我听闻幼蝉每每趁夜破土,继而脱出躯壳。其筋骨蝉翼遇风吹日晒,方可成型。不知前辈破除琥珀,方得自由,筋骨蝉翼可雄壮否?”
申续被窥破虚实,面上笑容消失,目光转而怨毒。
朱见水站起身,目中同样怨毒无比,“他境界是筑基后期不假,可此时又剩几分能耐?”
她不再存忌惮之心,两手合一,身后现出寒潭虚影,苍老面容愈发扭曲,喝道:“黑水滔滔!”
朱玉树亦手上掐诀,眉心火气又起,他面上扭曲一团,似在强忍痛楚,“出!”
一道粗壮枝藤生出,向申续而去。
同时,火麟剑飒飒作响,化作赤红,带地火之焚灭无尽之意,逼向申续眉心。
曲如意见状,她提了口气,摸出一张符,气喘吁吁,又收了回去。“靠你们了!”她有气无力的喝了声。
“起!”申续依旧端坐,两只瘦小的手掌拍到地上,瞬间黄沙漫天。
火麟剑携地火之汹涌,搅开尘沙,直冲面门。
黑水虚影自天而降,压下黄沙,直冲申续。
“聚沙成土!”申续沉喝一声,只见眼前砂砾聚集成土山,火麟剑尽没其中,终于磨去威势。
接着他不顾身上枝藤缠绕,只抬手向天,拍散滔滔黑水。
“断!”身上枝藤化为粉尘,申续向朱玉树推掌,旋即握拳,“收!”他哈哈狂笑,“阴火侵体,你还有几分能耐?比之朱玉岩,你差之远矣!”
说完话,便见朱玉树被黄沙裹身,旋即成为沙堆,形似坟茔。
方才攻守之间也只数息光景。
林白与朱见水都未尽全力,申续虽主防,却犹占上风。
不过已经试出来了,对方是筑基没错,实力却与那赤发筑基天差地别。
“朱家老姐姐,一大把年纪了,能耐怎愈发差了?”
申续冷笑一声,看着地上那赤发筑基的尸体,道:“你本命克制刘老大,又偷袭得手,却还抵不住他一掌,当真是无用。活该你朱家没落!”
“老婆子将死之人,你激我无用。”朱见水冷声道。
“刘老大啊刘老大!”申续叹了口气,“你为九阴山卖命,用完了却像抹布一样丢开。死前受枯木蝉催老,傻儿子又折在了信义坊,注定生不如死。乖女儿不知在九阴山学什么合欢妙法,平白给你添了无数女婿。”他语声愈加怨毒,瘦小身躯震颤不停,“刘老大,你来此间只是为我,却糟了祸,你让当兄弟的如何是好?”
他颤巍巍站起身,目带咒怨,取出一杆土黄色旗帜插到地上。
背后闪出土黄色的琥珀虚影,手中一翻,出现一黄色玉印。
地窟中狂风忽起,那旗帜猎猎作响。
黄色玉印迎风便长,几与他一般高低。
沙尘再起。曲如意被掀翻几个跟头,然后拿出一枚珠子,定住身周两丈处的风沙。
林白只觉灵力运转缓慢,便连脑子也有些混沌,“朱前辈!需得速战速决!”
“正该如此!”朱见水立即回声。
“全都给我死!”申续声嘶力竭,语带咒怨。
林白并不慌张,贴洞壁站稳,地火之意攀升,继而以雷霆之势,向那玉印而去!
人随剑走,刺破无数黄沙烟尘。赤红火意大盛,撞向那玉印之上。
轰隆隆一声,那玉印受地火之毁灭无尽之意,竟片片碎裂。
火麟剑之威已消弭无踪。林白受反击之力,亦是喷出口鲜血。
申续根本不看林白,亦不心疼玉印,又一掐诀,沙土吞没了蕴含水意的沉黑飞剑,一条沙龙飞出,缠住朱见水。
接着闪身腾挪,身后琥珀虚影再现,一指点出,诡谲的黄色光芒,正中朱见水眉心。
朱见水连忙后退,丹炉护在身前,又内视己身,却没觉出异样。
“是何秘术?”朱见水皱眉问。
“老姐姐,跟人缠斗过没有?你莫不是雏儿吧?”申续吐血不停,面上却有奇诡笑容。
“玉印乃是你蕴养之物,你拼着受重伤亦要先对付我,可见你忌惮他的飞剑!”朱见水面上扭曲,竟也发笑,似根本不顾身中秘法。
那被困沙土中的朱玉树了无生息,但沙土上生出许多枝叶,似要破土而出。
林白拿着火麟剑,站在曲如意身前。
朱见水腰背弯曲,白发杂乱,浑浊双目中满是怨毒之色。
申续擦了擦嘴边血水和尸水,呵呵笑道:“老姐姐,你伤还未复,那年轻人倒是不像受伤的样子。怎你如此不堪?”
林白明白申续的战术,乃是分而破之,先解决最弱的朱玉树,其次是朱见水,最后是自己。
不再多想,火麟剑啾鸣不休,带起地火之意,卷动黄沙,冲向申续。
申续跃起,飞身朝朱见水而去,竟不顾身后火麟剑。
朱见水将丹炉横在身前,欲要再起反击,忽觉身子沉重,四肢难以抬动,脑中更是混沌一片,似乎自内而外都陷入泥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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