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半火光 (第2/2页)
早有小孩跑去喊柳俊。柳俊把妮递给根旺,跑到当街,见那女人又要去跺春光,急忙挡住她,问:“咋咧咋咧?”女人指着春光,说:“他砸俺孙子”。春光指着那男孩说:“他先砸俺弟弟!”女人说:“我咋没看见他砸呀!”说着,就悻悻往前走去踹春光。柳俊张胳膊拦住她,说:“她婶,春光小,你也小呀,咋跟小孩学成一样呢?”那女人听她说自己“小”,觉得“小”是降了她的辈、骂了她,便怒道:“你说啥?你再说一遍我听听,谁小呀?唵!不会说话把嘴在茅屎缸里洗净再说。”柳俊忍着气,说:“你咋骂人呀?”那女人仗着个头大,又是书记的堂嫂,便说:“骂你咋啦?就骂你咧!你个养汉精!”柳俊怯怯地说:“你个养汉精。”那女人见柳俊竟敢还嘴,上前抓住她的头巾、头发往下拽、柳俊也摸住她的头发拽。
这当儿,根旺跑过来了——他听见外边吵声,把妮放床上——赶忙撕开她俩,挡住媳子,看着那女人,笑着说:“她婶,你能跟俺小辈学成一样吗!唵!为小孩生气,划得来吗?唵!说不定大人还在这吵着呢?小孩就跑一块玩去了。”说着,伸过去头,偏着脸看着那女人,笑着说:“你要是有气,扇我的脸,出出气!”那女人听根旺说了软话,想抬手不打笑脸汉,便说:“都像你这样,我还能生气吗?”又扭头斥责孙子:“往后你再别和他玩咧!”根旺看着那小孩说:“以后他再打你,你跟我说,我打烂他的屁股!”说着,真真假假地拍着春光的屁股,说:“我叫你和人家好孩子斗!我叫你和人家好孩子斗。”春光捂着屁股、凹着腰,往前走,逗的那小孩“喷”笑了。女人瞪柳俊一眼,拉着孙子回家了。众人也都回家了。
根旺、春光、春潮回到家,去睡觉。
柳俊坐在小板上,叹会儿气,便把灯端到床头柜上,坐床头,纳鞋底。昏黄的灯光照在她脸上。她一手拿鞋底,一手拿穿着长股线的针,勾着头,皱着眉,把鞋底举面前,攮上针,用“顶针”把针顶过去,翻过鞋底,捏着针头,拽出来针,“哧啦哧啦”地拉着线;纳会儿,在头上擦擦针,继续纳。
柳俊纳完这根线,下了床,端着灯走到当门里,盘腿坐在蒲团上,纺棉花。纺车“嗡嗡”响,线儿在慢慢长。她凝视着锭尖,忧伤满面。
她正纺着,听见儿子把床压得“咯吱咯吱”响,停了手,扭头问:“那儿不得劲啦?”春潮说:“娘,我害饿。”娘知孩子正在长个儿、饿得快、虽然晌午喝了面片、但已过去半天,面片早消化完、晚上只吃点熟红薯,不充饥、喝了汤又到当街上玩了恁长时间、现在肯定饿了。她叹一声,站起来,走到西套间,喊醒了男人。
根旺揉着眼,坐起来,问:“弄啥咧?”柳俊说:“孩饿啦!”根旺说:“饿?我咋弄呀!”柳俊说:“你下床吧!我有法。”根旺穿衣下了床。
柳俊扒出那面罐,抱到当门,解开了包罐的布、掀开盖。根旺看着罐里的面,惊诧地问:“哪弄的?”柳俊说后,根旺说:“你胆子真大呀!”柳俊说:“啥法耶?”又叫他把条黑被单子挂在窗户上,和了面,支上藏的鏊子,点着火,炕起了面饼子。
屋里亮起了火光,一闪一闪的。孩子们都起了床,围着鏊子,看着饼冒烟、翻个儿。见炕熟一个饼,春潮赶紧去抓。柳俊说:“烫手!”春潮咽口唾沫,慢慢缩回手。等晾会儿,柳俊把一个饼掰三份,分给仨儿吃。孩子们把饼塞嘴里,鼓鼓囊囊翻不过个儿。
这当儿,只听大门“咚咚”响,接着又听到有人喊:“开门!快开门!”一家人吓得魂飞魄散。柳俊赶紧掀了鏊子,用麦秸秆垫着把它掂到套间;根旺赶紧跺灭火,拿起门后的锹把灰往套间铲;春光赶紧端着面盆往套间跑;春潮抱起面罐子,把它放在床下面;春晖呆看着家人忙。根旺见基本没啥痕迹了,便开了门,到院里,故意打着呵欠问:“谁呀?弄啥啦?”门外人说:“队里的母牛要下牛犊咧,队长说你会接生,叫我来喊你去接生;还说给你做顿面片喝。”根旺这才松口气,说:“中!”去牲口屋了。
屋里的火光又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