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荷风泛舟 把酒吟诗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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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蒹葭水一方,春风桃李近河阳。烛明丈室散花地,炭炽仙家雕玉房。这日是紫梦大殓入土的日子,浮云山庄挂满了白灯笼,显得气氛异常凝重。倾雪搀扶着风尘仆仆而来的华扬氏赶到紫霞阁之际,只见那正堂之上,千帆与水寒霜领着男女众仆,都着素服垂手而立,脸上布满悲戚之色。华扬氏一见到那副装着她女儿的棺椁,泪水便决了堤似地奔涌而出,一下子就冲过去扑倒在棺椁上,哭得声嘶力竭,泣不成声:“梦儿,我可怜的闺女,未曾想分别才两年多,再见已是天人永隔了,你怎么就这般狠心,让为娘这个白发人送你黑发人呢,梦儿……”本就路途劳累的她加之伤心过度,没过多久便哭得昏死过去,千帆只得命两个仆人扶她下去好好歇息。此时,心蓝怀里的两只小狗像是受到惊吓一般,先后挣脱了心蓝的怀抱,开始在大厅里四处乱窜。团团还窜到水寒霜脚边,弄脏了她的裙摆,气的她骂道:“疯狗,跟你主人一个德行。”谁知团团竟像听懂了似的,对着她一通狂吠,怒极了的她忍不住一脚踢向小狗,无端挨打的团团嘴里发出呜呜的哀鸣声,心蓝见状忙把它抱在怀里小心安抚,双眼忿忿地瞪着水寒霜。在一旁目睹这一幕的倾雪,正欲上前与她理论一番,怎料却被她抢先一步质问道:“你将疯女人和她的两只疯狗带到这来,岂不是纯属添乱么,你究竟安的什么心?”“注意一下你自己的言词,心蓝是紫梦的亲姐姐,怎能不来尽一份哀思呢!”千帆冷着脸提醒她道。
“哦~我不过是担心,大嫂她忙着左右逢源,反倒顾此失彼,忽略自己身边至亲的亲人了呢。”水寒霜一语双关地说道。“像你这种两面三刀,佛口蛇心之人,还是担心一下自己更好”,倾雪冷笑一声讥讽她道,“只因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你终将逃无可逃!”闻听此言,水寒霜不甘示弱地说道:“可笑,我向来行得正坐得端,何来报应,又何必逃?倒是你,行事颠三倒四,说话语无伦次,怕不是被某人传染失心疯了吧!”“你说得对,我确实失心疯了”,倾雪对着她的右半边脸不由分说地一掌挥了过去,并义正辞严地说道,“是以我此刻便要替天行道,惩治你这心肠歹毒的贱人!”“你居然敢打我”,水寒霜先是捂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倾雪,接着又赶紧命令自己身边的两个丫鬟,“你俩愣在那干什么,还不快替我出手教训她。”盼儿望儿两人得了指令,只得走上前向倾雪一步步逼近。眼看心爱之人将要遭受欺凌,心急如焚的千帆立即高声断喝道:“放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位主子,即刻给我退下!”从未见过千帆这般疾言厉色的二人,不禁胆战心惊,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水寒霜见状便打算亲自动手,谁知却被眼疾手快的倾雪,一把将她的手抓住,十分不屑地说道:“你这双沾满鲜血的脏手,怕是再清的水都无法将其涤净;还有那黑如墨炭的心肝,定是龌龊到令人惨不忍睹了吧!”“你……”此言一出,水寒霜不禁气得花容失色,却一时无言以对。千帆生怕再闹腾下去,水寒霜会忍不住恼羞成怒,做出一些伤害倾雪的事来,于是不得不从中调停道:“行了,你俩就不能让紫梦走得安生些么?”说罢,他也不顾水寒霜的感受,直接拉着倾雪走到紫梦的棺椁旁,轻声细语地劝道:“倾雪,你莫再这般冲动了好么?”倾雪不服气地问道:“面对犯下滔天罪行之后还这般盛气凌人的人,试问我怎能不气愤不冲动?我只想替我和心蓝表姐的孩子讨回公道,替躺在里面含冤受屈的紫梦讨回公道,又何错之有呢?”千帆耐心地向她解释道:“想讨回公道更应该从长计议,又岂能急于一时。我只希望你能克制一下自己,日后再慢慢静待时机。”“对,最好就如同你这般装聋作哑,一叶障目是么,可惜我做不到!”倾雪有些赌气地说道。千帆见她如此不可理喻,不禁失望地转过身去,独自闷闷不乐;倾雪也随即背对着他,一脸忿忿不平。而站在角落里的水寒霜,看到他俩互不理睬的模样,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得意之色。
六月慵懒的气息在浮华之地里弥漫,蒸腾的热浪席卷了整个山庄的上空。午后的兰絮阁中,心蓝跟往常一样,伴着团团,圆圆小憩片刻,这正是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无遐情思悠梦长;清醒总与哀伤伴,不若混沌少挂碍。倾雪和她姨妈华杨氏则坐在几案旁,一边品茗饮茶一边闲话家常。华杨氏看了心蓝一眼,一脸愁苦地唉声叹气道:“心蓝弄成如今的情形,实在都怨我这个当妈的。当初媒人上门说亲,提及慕家在当地的声望与财势,我便一心想要攀龙附凤,甚至不惜委屈她做小伏低。其实心蓝早已与同村的阿雄互相有意,可我却嫌贫爱富,坚持要棒打鸳鸯,并且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好……如今看来,锦衣玉食又如何,人人称羡又如何?那都是给外面人看的虚热闹罢了,做不得数当不得真;冷暖甘苦终究要自己亲身体会过,方能试出个中滋味。”倾雪点了点头,赞同地说道:“人活一世,不过匆匆数十载光阴,最重要的就是能够自己掌握命运,即便是不归路也会错得无怨无悔,走得义无反顾。当日若非爸妈一再力劝我嫁予傲山,可能今时今日的我仍是自由之身吧,怪双亲专断蛮横,处处干预:亦怪自己怠惰顺从,不思进取,若能重头来过,定会慎重思量!”说罢,她轻叹一口气,默默了良久。
华扬氏看着她啜了一口茶,之后又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为人父母者,还不是怕你们入世未深,识人不清,因此每每苦口婆心,希望你们少走弯路。好比当日的紫梦,铁了心要嫁给千帆为妾,全不懂引以为戒,任我怎么劝都于事无补,简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结果如何呢!你说她怎么就这般固执,这般决绝,竟半点都未曾想过,我这个当妈的心会有多痛么……”她说着说着,不禁又悲从中来,生怕吵醒了大女儿,只得极力克制着自己。倾雪见状亦眼含热泪感慨地说道:“紫梦和心蓝表姐的性格可谓是大相径庭,一个固执己见,一意孤行;另一个则无甚主见,一味讨好,若能取其二者之平衡便好了。做晚辈的应坦白自己之欲求,不必怕因此背上忤逆之骂名;为父母者应尊重子女的感受,适当给予一些过来人的意见。一家人若能互相尊重,彼此体谅的话,日子必定会越过越舒心!”华扬氏听到此处,若有所悟地颔首说道:“紫梦已经舍我而去,心蓝呢我也不再抱别的奢望,只盼着,她能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世便足够了。至于倾雪你,则定要好好争口气,尽力挽回你夫君的心,毕竟你是他八抬大桥明媒正娶的妻子,当初他对你也可谓是费尽心思,恩深意重。”“所谓的费尽心思,只怕是一时兴起,以取悦自己为上;表面的恩深义重,实则是隐藏目的,索取更多的回报。男人的恩情与心意,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了吧……”倾雪轻声说道,语气无限怅惘。
等过完紫梦的头七,华杨氏便要打道回府了,临行前她想再看一眼自己的小外孙,为了满足其心愿,这日午后,倾雪不得不踏足东篱楼来找千帆。话说这还是她头一遭来东篱楼,虽内心深处早就思慕已久,但碍于身份只得敬而远之。东篱楼几乎跟自己想像中的一样幽静难致,不落俗套,回廊台阶上,菊花盆栽正绿意盎然,想必盛花时节更是一片芳菲。院中更有两排枝繁叶茂,亭亭如盖的槐树,不知不觉间,替人拂去了夏日的烦闷与心中的愁苦。“七月槐花多润雨,流苏万串洗尘埃。浓荫翠叶驱浮躁,一片清心夏日来。”站在树下的倾雪,不禁有感而发地缓缓吟道。不知千帆此时此刻在做什么呢,倾雪一边想着一边绕过前院,穿过堂屋来至偏厅,不想一眼看到的却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水寒霜怀抱孩子一脸满足,正对着身旁的千帆笑说道:“你瞧,景轩的长相跟你愈来愈酷似了呢,这秀挺的小鼻子和这薄薄的小嘴唇,真叫人爱不释手。”“是嘛。”千帆万分疼爱地端详着孩子,眼角眉梢满是藏不住的笑意。倾雪楞楞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没来由的酸涩无比,只恨不得速速抽身离去。
正当她进退两难之际,千帆一抬头便发现了她,已将几日前的不快抛诸脑后的他,忙站起身迎向倾雪,浅笑着轻声问道:“倾雪,你怎么来了?”“是我来得不巧,打断了你们一家子如此温馨的绵绵光阴。”倾雪淡淡地说道,尽量装作不动声色。“你总算有些自知之明。”水寒霜听了面露得意之色。千帆则看着她问道:“你找我有事?”“让姨妈她老人家临走之前见见自己的外孙,这个要求总不算过分吧。”谁知话音刚落,水寒霜就站起身来急切地说道:“不能将景轩带去兰絮阁,万一某些人发作起疯病来,不小心伤到景轩可如何是好!”“但劝你切莫小人之心,以己度人,难不成个个都像你一样,整日里盘算着如何去伤人害人么?!”倾雪毫不留情地嘲讽她道。“那日的账还未曾跟你算个清楚,今次你又跑来东篱楼放肆撒野,我倒想问你一问,你眼里还能有谁?”她恼羞成怒地对倾雪叫嚣道。“行了,我陪乳母抱着景轩一同过去,不会有事的。”千帆不容置疑地说道。“那,我也随你们同去吧。”水寒霜不放心地说道。“不必了”,千帆转念一想又对她说道,“你本就怯热,走在毒日头底下,仔细再中了暑,还是先回碧水阁好生歇息吧。”水寒霜见她夫君忽然变得这般体贴,便满心欢喜地笑着嘱咐道:“那就让海阔跟着去替乳母打伞,你自己都要打把伞,外面烈日炎炎的,莫晒着了。”
一路上,替乳母打着伞的海阔故意放慢脚步,始终保持与他家二爷有一小段距离。千帆几次三番好意替倾雪遮阳,她都故意躲开,最后千帆只得强行将伞塞给她,自己则头顶烈日默默负气走着。如此一来,倾雪倒有些于心不忍,打着伞慢慢地向他挨近。“倾雪,你是否尚未消气,依旧还在恼我呢?”“说到底,我又有何资格恼你,毕竟她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你处处袒护她亦在情理之中。”倾雪有些心灰意冷地说道。闻听此言,千帆不禁停住了脚步凝视着她,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不会真觉得,我处处袒护之人是她吧?”“难道不是么,刚才你们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场画,分明是那般温馨,那般默契……”“原来你是在吃醋啊。”千帆听了便释怀地笑说道,并不自觉地握住了她的手,倾雪生怕被人见到赶忙将手抽回,只见她羞涩地捋了一下耳后的发丝,欲盖弥彰地说道:“是你多想了,我才懒得吃她的醋。”“真的么,那你敢不敢直视我双眼,承认你刚才并无半分醋意?”“谁有那闲功夫陪你闹,还不快些走呢,姨妈她老人家该等急了。”倾雪微低着头掩饰着自己小小的慌乱。“是,姑娘,在下定当唯余马首是瞻。”千帆打趣地笑说道。“少贫嘴了。”倾雪嘴上不屑地说道,眼角却分明挂着一丝笑意。
华扬氏一见到小外孙便激动地将他抱在怀里,一口一个“景轩”唤个不停,瞧个没够。此时,刚好睡醒了的心蓝,也不由自主地被景轩所吸引,慢慢走上前来,目光紧紧粘着景轩。华杨氏见状便对她笑说道:“蓝儿,快看你小外甥,长得多俊俏多讨人喜爱呀。“小外甥”,心蓝轻声喃喃道,恰好此时景轩冲着她甜甜一笑,令她顿觉心都要融化了,便忍不住地哀求道,“母亲,能不能让我抱抱孩子?”华杨氏听她这样说,如何还忍心拒绝,便小心翼翼地将孩子递给了她。心蓝接过孩子就像如获至宝一般,情不自禁激动得热泪盈眶,她将脸颊贴在景轩的小脸上,柔声说道:“我的孩子,你可算回来了,妈妈想你想得好苦,孩子,你是妈妈的心肝宝贝……”一旁的千帆与倾雪见状,心里不禁既欣慰又动容,两人默默地对视着,将那无限的情意绵绵都化作了眼中的泪光点点。此刻,一切的事物仿佛都静止了似的,只剩院中柳树上的夏蝉,在竭尽全力地鸣唱不已,如若似水光阴亦能这般停驻就好了。正当倾雪的念想天马行空之际,心蓝怀中的景轩却突然啼哭起来,打乱了倾雪的思绪,打破了当下的宁静。“哎呀,小少爷一定是饿了。”一旁的乳母急切地说道。于是千帆便走近心蓝对她说道:“心蓝,景轩饿了,让乳母抱下去喂奶,可好?”心蓝起先并不肯,但看到千帆张着双臂一脸期待的模样,便只得依依不舍地将孩子递给了他。
可之后她等了许久还是不见乳母将孩子抱回来,便开始有些烦燥不安,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边向外张望一边追问千帆:“孩子呢,为何不见我的孩子?”千帆不得不违心地哄骗道:“心蓝,今日景轩有些累着了,乳母抱他回去歇息了,不如明日我再带他过来见你吧。”“你一定是在诓骗我”,心蓝边说边用双拳捶打起他来,“你这个骗子,我恨你,恨死你了……”千帆一不后退二不避让,就这般站在原地,任由她发泄着怒气,一脸愧疚地说道:“你是该恨我,都怪我无用,护不了我们那可怜的女儿,也对不住你和紫梦。”一旁的倾雪与华扬氏愣了片刻后,才终于反应过来,两人急忙上前将心蓝拉开。“蓝儿,母亲在你身边陪着你,你若有何委屈,大可同我诉说。”华杨氏心疼地劝慰道。听到此处,心蓝不禁哭着扑向她母亲,哽咽地说道:“他们为何那般残忍,非要夺走我的孩子,母亲,我只是想要我的孩子啊……”华扬氏安抚地轻揉她的肩背,满脸老泪纵横。眼见此情此景的倾雪,早已是心碎不已,悲痛万分地说道:“紫梦,心蓝表姐,难道只因你们从未有过防范之心,便要落得个叫人唏嘘的下场么?不该是这样……一切根本不该是这样的!”她跑了出去背靠着一棵柳树,不由自主的掩面痛哭。千帆见状赶紧追了上去,将她搂在怀里怜惜地说道:“倾雪,看你这般难过,我的心都快要碎了。”“她们不过想要留住自己的孩子而已,却偏偏无能为力,伤心到无以复加,也都无处话凄凉,实在是何其不幸,何其无辜啊!”“我都知道,也都明白,假以时日,我定会查清楚一切,还她们一个公道,不会让她们白白含冤受屈,倾雪,相信我好么!”千帆看着她目光坚定地说道,并用丝帕温柔地替她拭去泪水。
感受到他款款深情的倾雪,渐渐平静下来之后,不无愧疚地低声说道:“千帆,我之前不该对你那般冷嘲热讽的。”“嫉恶如仇的你,只是为她们叫屈鸣不平而已,我又怎会不理解呢。”倾雪点了点头,悲戚地含泪说道:“初入浮云山庄之时,我们天真地以为,从此将会开启自己人生的新篇章,谁知才短短几年的光景,却已是死的死,疯的疯,清醒活着的那个也没好过到哪去。命运如此多舛,怎不叫人寒彻心扉,痛入骨髓呢……”说罢她便伏在千帆的肩头,低声哀泣着。内心同样沉痛的千帆,只得紧紧抱住她陪着一起落泪,过了许久之后,互相给予慰藉的两人,才渐渐地止住了伤悲。不觉间已是夕阳西下,霞光万丈,此时,一抹夕阳的余辉恰好映照在倾雪的侧颜之上,使得肌肤本就白里透红的她显得分外娇俏,绝美动人,惊艳了时光之余,更是惊艳了千帆。他痴痴地凝望着倾雪,热切地对她说道:“不如,明日你同我一道护送你姨妈回家吧。”“我同你一道?”倾雪抬起头看向他,有些诧异地问道。“对,我俩就暂且远离浮华之地,远离世俗纷扰,享受独属你我二人的静好光阴,可好?”看着他那无限期盼的神情,倾雪不禁深受触动,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那,我尽量试试吧。”千帆听罢,笑着握住她的手,脉脉地对她轻轻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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