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抑郁者 (第2/2页)
这一次我没有不高兴。既然我和他都早已知道一个人不可能超出自己的认知,他所说所想自然即是他的认知,而这认知已不是我第一次知道和听闻了,又有什么好生气呢。如其所是地接受。他就是这个样子,我要么接受要么不,没有第三种选择,期待什么自己幻想中的改变。况且,他的话转译过来不过是:我对你没兴趣,我只对自己潜在的利益感兴趣,爱情不过是我用来满足欲望的借口。
我平心静气说,“你怎么看、对你有没有意义,这些都是你的认知。你的认知造就你所认为的真相和你的世界。我其实不怎么在乎。诚如你所说,都只是想法——包括我自己的。如果说我在寻求你的帮助——确实是,我需要你帮助我理解你。也许这之下潜伏着什么我自己的利益,但这不该成为一个问题不是吗?既然你认定都只是虚伪和自私。也许你是对的,也许不是。如果想要自己和别人都幸福是一种利益的话,那么你是对的。但我并不想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不快之上,所以你又是错的。也许,什么时候当你能不再把别人当作工具了,真正的爱情才能发生。”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觉得不是真的。最终,你只是为了自己,为了那个虚构的’我。”他说。
“那么你如今所思所想所做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这一切不是出于你的那个虚构的’我’?”
“我并没有一个虚构的我需要维护。”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如此坚定认为你所思所想所认为的就是真理,并且不断重复?是为了让我相信,还是为了自我坚定?是给我洗脑,还是自我洗脑?”
“你说的都不是真的。”
“我刚才这句话里包含了同一个命题的正反两面。一加一要么等于二,要么不等于,你不能说两者都不是真的。如果都不是,那么你要指出什么才是真的。否定一切很容易,任何人只要不想思考又想显得高妙都可以这么做。”
“我不是为了显得怎样,是你说的这些我感到没有意义。”
我也早已感到了这一次见面的多余,我无法和一个没有逻辑性的人交谈,这是另一种痛苦和折磨。到世德主动提出离开,我才如释重负,并立刻发觉自己盼这一刻已经许久。
几天后【她+】访拍收工,吃饭的时候大平说,“你们俩没抑郁过吧?怎么我们访问过的女性,这么多人都曾经有过抑郁症。”
我和阿巫对视一眼,我们当然都抑郁过。
我是在一醒生病及分开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阿巫是在婚姻中时。但是旧创何必再碰?
确实,已经拍摄过的嘉宾里,好些个都有过精神危机,抑郁症只是其中最普遍的一种,还有惊恐症,发病时以为自己马上会死掉,而今天的这位曾经抑郁症严重到要自杀。
被访者安安,一位三十多岁的音乐教师,自述在患病前一切顺遂,时常感觉自己十分幸运。直至因感情的事开始抑郁,并一发不可收,持续了半年,严重影响到工作和生活,开始睡不着,什么也不想做,变得暴躁,及至想要自杀。但最后一点求生本能令她开始寻求专业帮助……在跟随医生去墓地走过以及种种治疗后,用了三年多时间才走出来。
“你说因为感情的事,方便谈及具体原因吗?”阿巫说。
安安回答,“源于当时男友的诸多隐瞒,令我怀疑他对我不忠。”
“这件事为什么对你刺激这样大?”阿巫也问出了我的疑惑。
“我自幼父母离异,就是因为父亲对母亲的背叛。如今同样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成为了触发点……”
我深感女性的敏感脆弱,与对爱情的看重。男性抑郁虽然也有为情所困的,但通常更多源于生活与工作的压力,源于不得志和挫败感,唯独女性,大概率是因为情感关系。我,阿巫,又何尝不是如此。爱情难道是女性的宿命吗,还是,女性需要通过情爱的考验来完成自己的进化?
安安十分想分享的是如何走出抑郁,希望能够帮助正在受困的人。她说比如写日记——会对发生的事有新的认识,运动,远足,约朋友聊天——可以站在客观角度分析自己,有必要换一种方式生活,开启新的自己。心理医生固然重要和有帮助,但最重要的是自己愿意去做出改变。
她说,“我现在再遇到背叛会知道怎样解决,吵架要吵得有意义,尽管我仍然不能接受背叛。”
她教授的学生是6-12岁,正是启蒙阶段,十分需要指引和引导,而家庭非常重要。父亲通常用暴力解决问题,小孩子也会有样学样。会虐猫杀猫的小朋友,跟父亲的性格有极大关系。家长要反思自己干了什么孩子才会变成这样。而孩子改变起来并不难,只要把孩子脱离出原生家庭……
“我大病初愈后豁然开朗,也明确了自己的人生方向和价值所在。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第一想给学生种草,培育出善的种子。第二是想要遇到一个理想的男性。深城是’雌都’,优秀男性太少了,而结婚生子是需要慎重考虑的,在还没认清前我不会草率行事,否则会影响下一代。我希望,一切苦难终止于我。”
最后一句话深深打动了我。
我放下筷子反问大平,“难道你没有过精神危机?”
他想一想,“呃,还真没有。”
“幸运的家伙。”阿巫说。她突然想起来,“我记得在哪里读到过,抑郁症并不绝对是因为受到了某种刺激,或者刚才安安说的触发点,也有可能是大脑出现了某种病变。”
我立刻予以肯定,“确实,我读过一本书,叫《超强大脑》,其中详细阐释了大脑的各部分与功能,说人的性情特点都与之相关,许多情绪、病症都是因为大脑中的某部分或神经递质出了问题。对了,我想起来,抑郁症是因为缺少血清素。”
“这本吗?”大平已经在读书软件里找到,拿给我确认。
“是。”
“分享给我。”阿巫对大平说。
我突然如醍醐灌顶。世德突然的性情大变,突然要开悟,是不是那场高烧导致的大脑变化,是否大脑出现了病理性问题?以前我也曾短暂有过类似想法,但很快抛诸脑后,这一刻同样的质疑却强烈袭来。他令我困扰,有太多矛盾,许多事太说不通。他说每天早上起来不知道干什么,觉得做什么都无聊,现在想来,难道不正是抑郁的症状吗……
我也找到自己书架里的这本书,发现自己并未记错,里面确有一套关于大脑的测试。当初正因这套脑系统问卷,我才得知自己之所以有时那样冲动,是前额叶有些问题,需要多巴胺、高强度有氧运动,以及冥想。然而我做的并不好,甚至已经许久未跑步。
我决定去见世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