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择木而栖 (第2/2页)
“我且问你。”尹齐眼皮也未抬:“你认识李广么?”
“不认识。”
“认识李广利么?”
“认识。”
“那么,你怎么知道李广不是李广利?”
“因为,李广已死,而李广利没有死。”
“你嫣知李广已死?”
“李广早已自刎而死。”
“哦,这么说,”尹齐说话不紧不慢:“你去过塞外了?”
“我没有去过。”
“没去过,你怎么知道李广死了,还自刎而死?”
“我听说的。”华歌甚至想说,在历史书上看到的。
“哦,听谁说的?”尹齐说话时,翻看着一张斑驳的羊皮,上面勾画着难懂的篆体文字。
“我听师傅说的。”
“也就是……寒铜,韩双喜,你听他说的?”
“正是,家师以前跟我讲过。”
“好了,你先退下。”尹齐似乎瞌睡上头了,扭头吩咐铁武:“你也退下。”
这就完了……我还以为要威武升堂、铁颜审讯,大刑伺候呢!华歌茫然而坦然的起身,跟随着铁武告辞而出,走出门外。
韩说斜视着铁武师徒的背影:“大人,这……”
“他不是匈奴派来的人,”尹齐眨了眨颓然的眼皮:“要不然,岂能直呼李广?”
“嗯,应该称李老将军,”韩说点了点头:“匈奴人都是直呼李广的。”他俄尔转念一想,问道:“大人,是否,这正是此人狡猾之处呢?”
“那么,腰牌也不认识么?”尹齐信手拣起了席上的一枚铜牌,不无调侃的笑道:“梅花铁盟的剑士腰牌,居然视而不见?”他瞧了瞧,以手指轻轻弹了弹那张羊皮纸,又指了指草席上的那块绒布,摇头叹息:“此乃匈奴斥候的信物,上面的痕迹也看不懂,岂不耽误了军机大事?”
韩说闻言,频频颔首:“大人,这厮连秦川地界都没有走出过。”
尹齐恍若没有听到一样,自言自语:“上士杀人用笔端,中士杀人用舌端,下士杀人怀石盘。”他轻轻咳嗽,继续说:“奸细者,精细也,其行必精,其心必细,其志必坚,非有勇有谋者不可为也。”
韩说由衷赞同:“所谓奸细,必然深藏不露。那胡铜匠早已行迹可疑,如今中毒不醒,这厮若果真是奸细,必然求之不得,嫁祸于他可谓轻而易举。”
“致之于死地,替死之鬼,死无对证。”尹齐嗤之以鼻:“听说,他还懂医术?”
“略知皮毛而已,”韩说摇摇头,笑着说:“而这厮却尽力营救,若救活了胡铜匠,无论是身手还是智谋,都无法匹敌,来日难免反被其所害。”
“叫花子卖狗崽,自讨苦吃,如此无用之才,钟离明为何收入门下?”
“启禀大人,只因此人识破李广利的金蝉脱壳之计。”韩说简明扼要的讲叙了去年冬季发生的事情。
“身为贰师将军,”尹齐听了摇头苦笑:“派人假扮自己,引蛇出洞,意欲一网打尽梅花铁盟的人,却被此人识破,这也算计谋?”
回到屋内之后,半天无话。
古布颇为难堪,暗暗瞅着文弱清质的师弟,感觉小伙子确实挺不容易的,简直就是误入江湖,秀才充军,强人所难。他想了想,试探着问铁武:“师父,要不,让师弟……”
“如何,让他退出师门么?”
“师父,或许,这样对他才是公平的。”
“那好,退出师门就能退出江湖吗?”
“至少,上官将军不会再追杀他了。”
“恐怕未必,”铁武深知上官桀的手段:“他不会留活口的。”
“让他来杀吧。”华歌可谓人怂志不怂,人软嘴硬:“我倒是要看他的剑快不快!”
这句话,可谓掷地有声,让大家在意外之外还产生了不小的惊愕!就连素来高冷的紫柔也不禁回首,侧目而视。
黄花更是心直口快,有话就讲,有屁就放:“哎呀,你疯了?”
“我就是疯了!”
“你能怎么办?你走不了的!”
华歌确实不想呆在这里,抗声怒喝:“谁说的?”
古布轻叹一声:“师弟,你闭嘴,你能去哪里?”
“天大地大,哪里都可以。”
“这是廷尉府,你能走出去吗?”
“能走也走,不能走也走,”华歌看着沉睡不醒的胡石:“我还要带他一起走,非走不可!”
“走?可以,先把腿留下!”门外传来冷然断喝,只见兖州金剑韩说已经飘然闪现,戎装贯带的雄壮身影,浑若夕阳下的铁塔!
“韩大哥,”铁武起身相迎:“晚辈后生,一时失言,休要和他一般见识。”
“嗯……不然,不然,”音调刻意拉得悠长,随后出现了官服绚丽的尹齐,两排全副武装的护卫肃穆而立。
“大人恕罪。”铁武赶紧赔礼,古布等人也随声附和。
“何罪之有?”尹齐笑容可掬,正如平易近人的儒者,丝毫不像手握着生杀大权的官场阎王爷!他气定神闲,逐一凝望着众人,最后把眼光停留在华歌脸上,略微赞许的点点头:“真乃,后生可畏也。”
“那又如何?”华歌此言,吓得古布恨不得直捂其嘴!
“好,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尹齐此言,更是惊得铁武说不出话来。
不变的空气,不变的笑容,不变的气度……在平静扫视目瞪口呆的众人之后,尹齐居然还刹有介事的补充一句:“良禽择木而栖,忠臣择主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