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歪打正着 (第2/2页)
屋内:“什么人!”
尽管安求客眼疾手快稳住了晏乾生,但这隔着一道墙的动静已然惊动了屋内的人。屋内人这一声惊喊,惊了屋前的士军。士军两边分流又合于屋后,赶到时却发现空无一人。
“屋顶上四处看看!”士兵们在底下把屋子围了圈,各个踮着脚望着屋顶上,除了几只栖着的飞鸟,什么都没有。“应该是山上的野猫。”有个官人说着,其余的官人附和点了头,士兵们又流水似的撤去了。
而两层飞檐间夹着的阴暗处,安求客和晏乾生正顺着横在里面。晏乾生一口气憋到士兵散去,才小心翼翼一点点吐出去,抚了抚惊魂未定的胸膛,抬起脑袋看着跟他头对头的安求客。
安求客听出来他气息里的慌乱,揶揄道:“这小阵仗给你吓得,没点本事怎么干这儿行?”他到现在都以为晏乾生跟他是一个口袋的来活生意,可偏偏这话又有些歪打正着,晏乾生一时间竟没听出差来。
……
俩人溜出军营向西行了近五里地,来到了进城必经之路。他二人猫在草灌里,一等就是两个时辰。安求客打个哈欠又伸了伸腰,看着专心致志窝在路边伺机而动的晏乾生。
难不成他搁着趴活呢?这小子还干着打劫的副业?
晏乾生那缝针似的嘴突然张开,问安求客哪来的那身轻如燕藏匿无形的本事。安求客一边惊诧他的主动开口,一边打哈哈道自己是专业对口。他谈起自己的老本行,难免侃侃。
晏乾生越听越不对,转过劲来才知道这个人竟是窃贼!可安求客却美其名曰道自己是梁上君子,回过味来才发现晏乾生跟自己压根不是一行!
晏乾生知道安求客吃饭的本事,自动跟他拉了三米距离,生怕自己兜里那叮当响的几文铜板转眼就认了别的爹。安求客瞧他满身爬着嫌弃,脑袋一转嘴一撅,吹了下额前垂下的头发,窝树上去了。
这时,道上自东奔来几个仓皇之人,他们背着不大且颇为干净的行囊,三步一回首,向着城县方向逃窜。看样子,真像从军营逃出来的叛军。没一会,他又听东边传来不太整齐的奔踏声,铠甲与长矛相摩擦,搜捕声阵阵,但人却并不多,顶死只有两伍人。
晏乾生稍稍直起身,抵着下巴,又看了眼追过去的两伍士兵。乍一下感觉是那么回事,可仔细想想却又有欲盖弥彰的感觉。他回身仰首看着树枝上盘着腿抱着胳膊活似猫头鹰的安求客,问道:“你怎么看?”
“坐树上看。再说了,半瞎,看不着。”安求客别开脑袋微微昂起,翘着鼻子塞他道。
晏乾生扁着嘴剐了他一眼,叉着腰转了三圈,被突然出声的安求客打断。
“你也不想想,哪个有脑子的逃命走大路?就算没脑子,真急于奔命的,还想着带什么东西一起跑?趁夜离营要是被人发现,只是人的话,还有解手当借口,要是背着行囊,那不自寻死路?就算他们心大真要带点东西走,也该早早备好在军营外。军营外方圆二十里,除了南边翻过山去的渔村,都是深林野草,你看他们行囊干不干净?
晏乾生怔了一下,脑海浮现了他们干净又新的行囊。晏乾生顺着安求客的脑路多想了三个弯,叛军不是关键,细作才是真问题。叛军是死是活问题不大,插入萧宋多年细作要是死这儿,东暻受了损,那与东暻合作的朝中贼人必寝食难安。
他想到这东海每两个月会开一艘大商船出海去岛上运些粮食油盐,而下一次海运,正在后天。他猜测是有人逢场作戏暗演一出围魏救赵,却疏忽了细枝末节,弄巧成拙欲盖弥彰。
他在腰间摸出个拇指大小的嘴哨,吹出个奇怪的调调。安求客眉梢一动,总觉得这调调有些熟悉。没一会,打南边突然落下个人影来,耳坠的银色燕子在月色下隐隐闪烁。
安求客眉头一锁,有些不确信落下树来,见对方真是只“燕子”。那燕子也注意到了安求客,眼色一滞,而后退步拱手道:“见过安门主!”
那拱手的燕子被俩人夹在中间,悄悄抬眼见他俩四目相对长久无声,又低下头继续拱手。直到一阵林风吹过,俩人同时开口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
冬姨搬了张胡床坐在门口,脑袋靠在门框上打着些瞌睡。冬叔在小院里踱步,不时向外瞅两眼,看看有没有晏乾生的踪影。
他把渔网在木栅栏上铺开,听到脚步声,抬眼看了几秒确定是晏乾生,身后还跟了个外人。他边把冬姨喊起来,边搬开栅门,让二人进来。
冬姨迷迷糊糊站起身,把胡床踢到一边去,缓了会神,问晏乾生吃过没有,说冬叔一直开着灶,饭菜都还是热的。
晏乾生没说话,没摆手没摇头,径直往屋子里走去,唯独临门前回头跟安求客道了半句话:“我家要是少了东西……”
安求客叉着腰,笑着他这毫无分量的威胁,而后突然转向冬姨问:“诶姐,您刚刚说什么?灶上的饭菜还是热的?正好我没吃呢,他不吃我吃,真是的!”他又补问一句:“有酒没?”
红日被海平一线托起,红光铺在被海风吹皱的海面上。冬姨冬叔醒的都早,一个起来洗衣做饭,一个准备收拾收拾出海。冬姨闲了手,坐在石门前,在地上扛了一夜的安求客坐在她身边。
海边的早上出奇的静,听得见海水绵绵拍在沙滩上的声音,还有几声鸥鸟。
冬姨:“以前从不见他带客人回来。”
安求客:“啊,嗨……我瞎转悠到这,人生地不熟,想找地儿落脚,正好碰上了他。”
“哪里的人?”
“……其实这上川府就是我出生的地儿,只不过不靠海,在城里。”他舔了舔牙床,而后补充道:“但我家在四海。”
冬姨像是听懂了什么,微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他是您儿子?”
冬姨偏过头来看他一眼,笑道:“不是……他是我外甥。”
“那他爹娘?
“……都死了。”
安求客沉默了会,“您把他养这么大?”
“也没有……七年。”
“七年,不短了。谁要是养我七年,我待他们不跟亲爹亲娘一样,哪跟他似的,三句话回不来半句。”
冬姨翘起了腿,靠在石墙上,“我觉得他可能还在恨我,七年前是我把他从海上拽回来,让他没能把他娘捞回来。可我要是不拽他……”她笑笑,“其实这些年了,他早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就出门去了,一待待一天,有时候回来的早,有时候回来的晚,我跟他冬叔都不知道,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
她两腿上下换了位置,“但他总能带些钱回来,然后往桌上一搁,什么也不说。可我和他冬叔从没用过,都给他收他娘留下的盒子里了。他也许觉得,我和他冬叔养他和他妹妹这么些年,就是因为他能带回几个钱来。”
她叹了口气,垂下脑袋道:“我身子不行,和他冬叔没孩子。但我和他冬叔就是在这一辈子,我管家里面,他出海打渔,也够我们平平淡淡活到死了,算不得甜也绝不苦。但有这俩孩子,家里也总归没那么平淡不是?”
安求客笑着点点头,看着海上慢慢升起的太阳,却听冬姨自顾自似的说了句。
“虽话说着不是他的错,但这孩子不说话,十句他不搭你一句,有时候确实挺招烦人的……可有时候,我又希望,他们就是我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