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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大头鬼 (第2/2页)

然而城头士兵转向他时,眼神里却只有片刻的疑惑,转而就有些敬畏。他们没有看穿沈括,不在于这个人作为真人大弟子显得太过年轻,甚至连胡须都没有。而是因为这个人,竟然没有正眼看那个近在咫尺,肿胀而可怕的人头,一眼都不看。这份镇定让人不由得相信,这个小道士是不俗,甚至不凡的。

显然,沈括刚才与徐冲讨论这场法事时,对官家策略的质疑是有道理的。当你太过重视对手,处处想要针锋相对反制时,那反而加持了对手的影响力。你应该视它为无物,将它骇人的外形当做一个不值得正眼看的小把戏。这样反而能给那些惊恐于表象的人,施加很强的心理镇定。

“这位道长……这是……”为首军官惊恐指向那个近在咫尺的东西。

“呵呵呵呵……”沈括右手反手倒握宝剑,左手剑诀指向空中那双眼如死鱼般痴呆的漂浮物,忽而仰天大笑,笑的如此轻蔑和自信,“你是问此这区区的巨首鬼?”这一刻他无师自通,必须通过这份轻视来施加心理暗示。

“大师,这大头鬼只是区区?”

“确实只是是小玩闹,偶闯阳间想要吓唬人,我来便是要送他回归阴司,不许它再出来。”

他身后黄裳也看出端倪,赶紧上前。

“师叔,我来助你。”

沈括哼了一声,看了看眼前面十几名军士。

“凡生肖:鼠、兔、马、鸡,速速离去不得停留,其余留下。”

他的宗师派头迅速有了效果,有几人赶紧离去,也没人质疑他到底哪门子真人首徒。

“徒儿,取符纸,待为师写一张平妖镇邪的灵符。你们几个别愣着,赶紧将这座床子弩张满。”

“是,大师。”

用符咒加持弓弩力量或者准头的说法,在大宋并无人会怀疑,因为一直流传着,早年间利用法术射杀辽军主帅萧挞凌的故事。实则那一日,城头上弓弩早就瞄准了骑白马的萧挞凌,只等他托大靠近。能一箭成功,其实也因为是顺风和一些运气,距离也没有七百步那么远,只不过三百步而已。萧挞凌自恃没人认得自己也不许帅旗跟着自己,才敢有恃无恐敢靠近澶州城头。然而他的六尺六寸高大白马和金色鞍韂,和身上银色山纹盔甲,已然被宋军探子打探出多日了。只是后来这次成功的弓弩狙杀,却被演绎成用了一张符咒才获成功,抹杀了情报工作的卓越贡献。不过这段深入人心的演绎,现下省却了沈括许多解释的口舌。

沈括取过黄裳递过的黄纸,就放在地上,用朱砂笔刷刷点点画上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物的符号。心中暗暗祈祷徐冲赶紧离开那里。他担心那悬空的人头落下,其中点燃的石油就会将整个木台烧毁。到时候,怕徐冲也无法逃脱。

正当士兵们奋力转动两边绞盘时。徐冲在那台下已然落到下风,他拖着一条伤腿,只能狼狈躲闪。好在喻景那把弩射出的连珠箭速度不快,如今上面顶盖打开,光亮变好,能看清短箭来势倒是容易躲开。

喻景此时也只能僵持。这个唬人的假人头上升后,并不离开七星台上空只因为还有最后一根绳索牵连着,他想要解开绳子,就只能放下手上钢叉或连弩,这样就给徐冲可乘之机。

无论如何得先杀退徐冲,于是他先挺钢叉向前,想将徐冲一举拿下。徐冲就地一滚躲开。他赶紧后退去解最后那根绳索,那根绳索颇为特殊,以一个个绳圈相连还涂着黑漆,远远看去如同一根铁链一般。他解开后将绳子缠在手中,待回头再看徐冲已经不在原地,地上留下一滩滩的血脚印,也不知道徐冲躲哪儿去了。他也没功夫循着脚印追杀徐冲,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他赶紧找到地上牛头面具套上,然后迅速爬到上面台上。他还有最后一出戏要演。

四周篝火照耀下。喻景就这样如传说中地狱使者一样,一手握着铁链,一手举着钢叉,出现在了四周人群眼前。

他挥舞着钢叉,从嗓子里发出着谁也听不懂的粗鲁呼喊声,此刻并不需要谁听懂说了什么,只需要他们知道这是地狱里的语言即可。这一番演绎后,观众们自然会脑补出,地狱阴司用某种低吼宣布了王则复生,宣布了大宋天命和道统不再。

也不需要太多的观众,只需要几百人即可。骇人故事的传播速度,远比瘟疫要快十倍,而且在绘声绘色的口口相传中,不完美的细节会被弥补,缺失的合理性也会得到修正,同时威力也将会百倍增加。

作为弥勒教新生代首领,他早就跳出了圣姑,装神弄鬼小打小闹的早期境界,他早就看破了百姓无非是乌合之众,汴梁作为陆路漕运的中心,百万人口的聚集地,是最适合谣言滋生温床和传播的源泉。

现在距离成功只有一步,只要松开手,让上面这个东西顺风飘走,自己就可以从地道逃走,一切都将自然而然发生。

西门城头上,士兵们终于完成绞盘上弦。沈括也写完了他的符咒,他将符咒贴到架子里一根五尺长的长箭上,然后拔出这根箭,安插到床子弩箭槽里。

“大师,又当如何?”军官问。

“你可能中那人头?”沈括说。

“如此近,自然能中,只是怕它恼怒起来,吐出火焰,烧掉城楼。”

军官已然看到那口中火焰忽大忽小。

“呵呵呵,莫怕,只需瞄准两眼间眉心,那便是鬼窍,射中那里我保它吐不出火来。”

几名军士推动弩架瞄准,用箭头瞄准那不足两百步外的人头。沈括蹲到望山处,右手摸到扳机。

“可需再略高些?”他问道。

“大师,这铁矢坠下快,还须再高一两分。”军官说。

“如今风向变化可有碍准头?”

“此矢沉重,风变倒是无妨,更何况……”军官转头看城头旗帜飘扬的方向,“更何况,此刻正是西风,这大头鬼也在西,乃是逆风,逆风只减远近,无碍偏准。”这军官对弹道和风偏还能说出一些所以然,让沈括心里有底。

那台上喻景终于表演完毕,一抖手上绳索,绳索从人头下钩子脱落,这带着诡谲笑容的人头就顺着风向沈括逼迫而来。他身边士兵吓的拔腿奔逃,转眼一个不剩,这意味着这一箭射失,不会再有人来帮他转动绞盘,撞第二根箭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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