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鹅幻新编 (第2/2页)
“确实太早,高人大概不会来。不过也有一些旧幻戏,你可知瑶池献桃一折?”
“不知。”
“便是红拂女的拿手幻戏。当年也曾轰动一时,可惜,技法已破,被刊在去年的《鹅幻新编》上。”
“《鹅幻新编》?这是本什么书?”沈括隐约记得徐冲提过。
“乃是京城里,不敢具名的高人,钻营破解各路戏法而刊印的小书。因前代志怪集子《续齐谐记》中一篇中,有阳羡人许彦背负鹅笼如山,山中遇口中吞吐一切的狐仙书生而得名,故而世间也讲高深的戏法称之为鹅幻术。前些年,便有了一本编叫《鹅幻编》,以文说图示,分十门巧计,讲解幻术戏法的要旨,然而这些年京城这些耍幻术、戏法、七圣刀的又推陈出新,还有些旧的未被看破等着破解,于是去年又被刊出一本《鹅幻新编》, 不出意外,今明年还能再出一本《鹅幻续新编》,到时候必然是洛阳纸贵。只可惜不知道幕后高人为谁?”
“这样破解戏法,岂不是断别人财路,砸别人饭碗?”
“话虽如此,然而写此书却能赚到一笔。人世间又何尝不都是自顾无他,害人利己?若无这些,何来的因果恩仇世世不休?”
沈括一时无语,和尚说的自然是没错,这却也是沈括第一次听到和尚谈论因果与佛法。
早上人少,他们便做到前排。后面观众也不甚多。然而舞台前有一排半人高的栅栏,不让观众靠近舞台,似乎这幻戏对观众距离是有要求的。
“早场人不多啊。”
“自那本《鹅幻新编》刊出,这一折瑶池献桃便也在其内,自然盛况不在。说那作者无良却也不过分。不过这‘红拂女’仍然有些旧拥趸,大抵也不为看戏法,只是为她那几分姿色来的。”
听闻这些,沈括也有些失落,虽然自己还未看过这出幻剧,但是既然能被看破,想来也无甚高明。
却听到小鼓响起,片刻后,一位身姿轻盈,捧着木盒的女子竟然从天而降,想来便是名号“红拂女”的女戏子。与此同时,场边伙计也捧着笸箩,唱喏走向三三两两的观众,怀良取出几文钱扔进笸箩,沈括也摸出几文放进去,今天终于不必寒酸了。
这女子在空中咿咿呀呀唱了一段。沈括小心看她背上隐约可见的细线,却见舞台背面涂黑,四面遮避严防着漏光,故而这涂黑的钢丝几乎隐入背景,若不是坐在第一排未必能见到。
沈括突然意识到和尚带自己来不是打打哑谜,辩辩机锋这么简单,必有用意?于是赶紧瞪大眼睛看,一如边上和后排的其他好色之辈那样。
再看浓妆女子长发与飘带四下舞动,确似仙女。
“可见襦裙与飘带在动?”和尚小声道。
“是啊。”
“《鹅幻新编》将这一折归入幻术十门的彩发门,又在隔空搬运篇中。所谓彩发,乃是机关术的意思。你看前面过卖和伙计的衣襟。”
沈括看向前面拿依着栅栏胸前挎着箱子卖果子的过卖,却见他衣角也在微微飘动。
“有风?”
“不错,后台一座有一台鼓风排扇,须人力推动,只是隐在后面看不到。”
“但是鼓风排扇必有声响?”
“所以每吹奏声起时才动。”
“这也是为何,前面栅栏不让我等靠近。”
“其实以前也不曾有这般防范,自从《鹅幻编》出来后,知道有冤家混在人群里专司破解,大家就加小心了。”
那女子在空中唱了好一会儿,大致意思是,从天宫去往瑶池取王母仙桃,不料中途仙桃却不见了。
她落到舞台上,在稀稀拉拉的几个观众面前展示她手中木盒,然后打开前面果然里面是空的,然后又打开盒子后面,可以看到确实没有暗格也是空的。然后她又将盒子两边盖住。
沈括心想,难道她要变出一个仙桃来?
红拂女将木盒放置在一个台子上,又开始起舞弄腰肢,显然要分散观众注意力,但是沈括死死盯着那只盒子,他没看过什么幻术破解的书,他想要靠自己看穿把戏。
女子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再打开盒子时,却见里面云雾喷涌而出,待云雾散去,一只偌大仙桃就在里面。
显然一切要害都在那只摆放木盒的台子下面,其中如何将暗藏的桃子变进木盒已然不重要,因为刚才一刹那,沈括看到从木盒里喷涌而出的云雾,突然领悟到大和尚要提点自己的要害就在这里。
他不由得惊起向前,深深吸了一口气,确实没有闻到呛人的烟熏味道,这分明就是寻常的水汽形成的浓雾。
“大师这是如何做到的?”
“桌上有个翻板与那盒底翻板相连,那面粉捏的桃子就藏在下面。只一动机关,桃子便换了地方。”
“不是问桃子,是这个雾气。”
“呵呵,此乃平地生雾之术,”和尚知道沈括参悟到关键处了,“此雾在戏法中乃是辅助,用来比拟仙境的,绝非重要手法。”然而他继续故意装糊涂。
“虽只是辅助,然而对我却很重要。”沈括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须一只大笊篱,上面平置碎冰再铺洒一层面粉,下面支一口锅煮沸了水,便可生成浓雾。”
“然而沸水与碎冰仍然太重,绝难一并腾空?”
他思绪的早就不是眼前的魔术而是帽妖如何腾云驾雾了。
“这个么……你便要找到这其中的‘道’了。”
台下喝彩时,第一排的两人已然充耳不闻,开始讨论起来。这让台上红拂女一时脸色难看,原本观众聊聊,前排竟然还有两位在自顾自说话的,自《鹅幻新编》破了自己戏法后,她最担心的便是自己容貌也不再吸引男观众。然而拿着铜锣讨赏钱的伙计走过沈括面前时,他却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钱放进锣背面,继续喻和尚争论。一时看的台上红拂女两腮绯红,深情望向沈括,可惜那后生似乎还在纠结自己的事情,目光一直未曾看向红拂女。只见他与那衣着邋遢的和尚争论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