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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大老李原创:老宅琐忆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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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琐忆

年前回老家,路过当年的老宅旧址,虽已是物是人非,杂草丛生,但昔年旧景,宛若昨日,那一幕幕往事仿佛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一、老宅旧景

小时候的老宅位于村东,北依坡地,南有一条小路与生产队部咫尺相望, 东边是自家的自留地,西边隔不足两尺高的土墙与二叔家鸡犬相闻。

老宅是一个长方形的院子,南北长约四十米,东西宽约三十米,是用一米五高的土墙围成的,院墙的南边靠道栽着十几棵白杨树。

老宅北侧,是四间土房,座北朝南,靠东两间相通,是家人居住的正房,中间厨房,最西一间是仓房。

土房与北院墙中间有一条窄空地,由西向东栽着两棵矮秋梨树和一棵枝干弯曲的枣树,房前辟有一块小空地,两棵沙果树下摆着一个猪、鸡、鹅、狗采食的大青石槽子,空地南边中间有一条用红砖铺的两米宽过道,过道东边是一米高土墙与周围院墙围成的小园子;过道西边依次搭着鸡窝、狗窝、鹅鸭棚、猪圈和厕所;在过道靠近院墙的地方,有两扇刷着朱红油漆的铁大门,大门边上,有两棵树影婆娑的老树,一为老柳,一为老榆。

老柳旁边有一块硕大的站脚青石,老榆旁边不远堆着一垛柴。

房前的小园子中间有一口井,井的北边是一个不大的花池子,井的南边是一个半米深,一米见方的贮水池,在池子下方留着一个通往水洋沟(水渠)的小出水口,四通八达的水洋沟连着园子里一方方平整的菜池子(菜畦)。

小园子东南角没有菜池子,那里有两棵桃树,一棵高,是早熟的血核儿桃,一棵矮,是晚熟的白核儿桃。

在全家人日常居住的两间正房里,北墙上挂着一大一小两面镜子,小镜子,长一尺半,宽一尺,左上方“绘有奔向2000年”的简笔画;大镜子,长一米,宽两尺,左上方绘有“东风万里春来早”的工笔画,此外,大镜子还配有一副镶有黑檀木框的玻璃对联,上联:“江山添锦绣”,下联:“英雄数今朝”,横批:“还看今朝”。两面镜子中间是一个挂钟,镜子下边靠墙摆着一对漆着红漆的樟木箱子和一个漆着桔红漆的椴木柜子,箱子上面摆着两个右下角绘有西湖美景的圆形小镜子和两个绘有大红牡丹的扁纸筒胭脂盒,柜子上面摆着“红灯”牌的收音机,收音机前放着拂尘的鸡毛掸子。

正房中间,是红砖铺的地面,靠东边是与厨房相通的进屋门,门上漆着葱绿的油漆,北侧摆着碗架子(厨柜)和洗脸盆架,门上方墙上挂着镶有木框并带有“一帆风顺”字样的风景门斗。

正房西边山墙附近,南边靠炕沿儿摆着一桌两椅,北边靠墙摆着一个方凳和一台“前进”牌缝纫机。

正房的南边盘着土炕,靠近炕沿儿的地方围着一个冬天暖炕的小土炉子,炕上铺着用秫秸编的炕席,炕沿儿上放着招待客人用的烟笸箩和扫炕用的笤帚,炕头墙上贴着花花绿绿的年画,正中梁柁贴着几张挂钱儿(一种用五彩纸透刻的剪纸,十六开大小,长方形,经常刻有诸如“招财进宝”、“恭喜发财”、“双喜临门”、“四季平安”之类的图文),梁柁中间靠近炕沿儿的地方是一根顶梁柱,顶梁柱与柜子中间的地面上立着一排四片装的暖气片,炕梢儿靠墙摆着一个炕琴柜,上边放着被褥和枕头,下边有几个抽屉,里面放着针头儿线脑儿,炕琴柜两边门上镶着绘有山水画的玻璃,冬末春初,炕琴柜上方的两根檩子上还会挂着十几块风干发酵并长着白毛儿的黄豆酱块儿。

正房南墙,东西各有两个大窗户,镶着通透明亮的大玻璃。

从正房到厨房,可以看到南侧靠东西墙各盘着一个大锅灶,两个大灶中间是一个小过道,过道正对着南进门。

厨房东侧大灶常用,边上有一个助燃的风匣(姑且称为人力吹风机),靠近东侧大灶的墙上钉着一个长条木板,板上装着几个铁钩儿,上面挂着擀面杖、勺子、笊篱、锅铲儿、锅叉儿、锅(蒸)帘儿和锅刷儿,揭锅盛菜之时,墙边还会立起一个又大又圆的铁锅盖,甚是壮观。

厨房西侧大灶不常用,连着仓房,逢年过节东灶忙不过来或正房修炕时才能用上几次。

厨房的北侧依墙摆着水缸、酱缸、酸菜缸,水缸盖上放着舀水的半拉儿葫芦瓢,酱缸盖上放着矮墩墩的荤油坛子,酸菜缸盖上放着面板和盛有各种调料的坛坛罐罐。

厨房的檩子上用麻绳儿拴着的几个榆木挂钩儿,上面时常挂着一条腊肉或是几个装有干豆角或其他干菜的柳条筐儿。

与厨房紧挨的仓房,隔着一层中间钉着秫秸两面糊泥的薄皮墙,在南边也盘着一铺炕,没有炕席,上面堆着各种农具和家用杂物,北面空地则用茓子围着几个粮食囤子,里面装着高粱、苞米、谷子之类的粮食,几个囤子中间,立着一台自行车。

厨房和仓房都有窗子,只不过是小些且玻璃也不那么明亮罢了。

一年四季,老宅房檐下的椽子上总会挂着些东西,春天挂咸菜条儿和地瓜干儿,夏天挂长豆角丝儿和茄子条儿,秋天挂编成辫儿的苞米穗子和大蒜,冬天挂着成串的红辣椒和山蘑菇。

老宅房檐下有时也会筑着燕子窝,每年门前老柳吐出绿芽儿,那窝儿的主人也便从南方飞回来了。

二、老宅旧事

老宅离生产队只隔一条道,每逢年节总会有戏班子到队部唱二人转,那时,只要一听到锣鼓家什响,我和弟弟便会飞也似的拿着小板凳去为爱看戏的奶奶和母亲占一个靠近戏台的座。

经两家孩子的常年翻跃,在与二叔家相邻的土墙中间,形成了一个光滑缺口,每逢吃饭,母亲和二婶就会站在缺口边,“二狗儿(三牛儿)回家吃饭了”地喊上几声。

院墙南边靠道的十几棵白杨树上常有老鸹儿(黑喜鹊)筑巢,赶上冬天下大雪,它们会飞到院子中间与鸡、鸭、鹅分食母亲洒在地上的谷子,有时,我和弟弟想去哄飞它们,母亲总是拦着,她常笑着说:“让它们吃点吧,大雪天,没地儿打食儿啊”。

老鸹儿与鸡、鸭、鹅分食,天长日久,胆子越来越大,偶尔碰上大黑猪在飘洒的谷粒中撒欢儿乱跑,它们也会落到猪身上啄食谷粒儿,每每这时, 我和弟弟就会兴奋地大喊:“妈,您快看看吧,老鸹儿落到猪身上啦!”

北院墙的两棵秋梨树不高,结的秋子梨总是又大又多,割高粱时,它们便成熟了,秋收大忙时节,家人顺手摘上几个做为劳作间食,酸甜脆爽,生津止渴,常会让人疲劳顿消。

高粱割完,父亲会将秋子梨摘下装入柳条筐,经过一段时间的室内储藏之后,到了三九天,它们便会被母亲堆在园中抽干水的水池里,待到皮子发黑,那美味的冻秋子梨也就该在过年时闪亮登场啦!

秋梨树还出产一种特色小吃——洋剌子罐儿,每年初冬,越冬的毛虫幼体会裹着硬壳镶在光秃秃的秋梨树枝干上,于是,为了除害护树,我会和弟弟将它们从树枝上剥离下来。

洋剌子罐儿很多,有时两棵树甚至能剥下一盘子洋剌子罐儿!

洋剌子罐儿据说是一种中药,专治小孩子淌哈喇子,至于是否有效我有没考究过,不过这东西放在热锅里炒一下,然后去壳吃肉,那味道可真是香极了。

与两棵秋梨树挨着的枣树,结的枣子总是不多,枣大核小,半红半绿时味道最好,由于树干不安现状,经常探出墙外,所以不等收获季节,那上面的枣子就已被墙里墙外的小孩子们采食一空啦!

房前小空地有两棵沙果树,一棵沙果树结的果子大而甜,象小苹果,一棵结的果子小而酸,象小山楂,记得我和弟弟偏爱吃小的,常常一边吃,一边酸得直皱眉头地说:“真酸!”每每这时,母亲都会摆着手对我俩说:“少吃点,别茬儿了心(胃里返酸水)!”

七几年,也就是海城、唐山闹地震那些年,家里依两棵沙果树搭了一间简易的地震棚,风雨交加时节,树动棚摇,再加上科学不普及,村里人在那段时间总是惶恐不安的,仿佛随时都可能发生天塌地陷的大灾祸似的,那几年,一向省吃俭用的母亲竟也一反常态,就连平时吃不上几回的鸡蛋,都让我和弟弟吃够啦。

房前空地南边有一条用红砖铺的过道儿,每逢大年三十,父亲都会在过道儿撒上一些干芝麻杆儿,每次撒时,父亲都会跟我和弟弟说:“大年三十晚上踩着芝麻杆儿走,来年的日子就会像芝麻开花一样,节节高升,越过越红火!”

过道西边鸡窝里每年总会有几只毛色或性格异于同类的鸡,母亲也会给它们起些小名儿,如凤头儿、大芦花、箍箍嘴儿等,至于说凤头儿常下双黄蛋、大芦花眼神差但下蛋大、箍箍嘴儿性子慢常爱趴窝儿等母亲更是了熟于心,每每她拿着一小瓢儿谷子站在院中“咕(GU二声)、咕、咕”叫的时候,那些可爱的小鸡们便会自动地将她围在中间。

那时候,家里的狗窝里常会有一只“四眼儿”狗,不拴绳儿,散养着,没事时它会趴在狗窝边上,乍暖还寒的季节,赶上中午太阳足,它也会趴在柴草堆里发懒晒太阳,家人从外回来,不管是啥时间,“四眼儿”都会飞跑到大门口,然后摇着小尾巴围着家人来回撒欢儿乱跑,遇有生人进院,它便会“汪、汪、汪”地叫个不停,直到主人迎出门,它才会识趣地躲到一边。

老狗识人,记忆中,家中的四眼儿们总是记忆超群,只需交待一次,它们便会记住,虽然寿不极人,但历代的四眼儿对我和妻儿总是很友善,每每从城里回老家过年,它们都会象见到久别的老朋友一样,围着我们三口人欢快地转着圈儿。

鹅鸭棚里的鹅鸭总是能和睦相处,只不过是脾性各不相同,麻鸭子喜欢跩着小步儿在青石槽子边闲逛,有时母亲往那里倒上几瓢清水,它们便会扑打着翅膀欢叫上小半天;大白鹅爱动,经常徘徊在过道的阳光里,它们有时伸长脖子够矮墙上长过界的豆角秧儿,有时与鸡儿争食儿,有时也会抢“四眼儿”狗的工作,在来生人时“嘎、嘎”地叫上几声,有时还会驱赶外来的鸡、鸭、鹅、狗,体格强壮的领头儿公鹅甚至会伸长脖子追得那帮偷食的家伙跑出大门才肯罢休。

棚里的白鹅下蛋总是很大,用一个就能蒸上一大碗蛋羹,麻鸭子常下绿皮儿蛋,赶上它们心情好,劳动热情高涨,有时一天能在窝里捡上两三个,不由得让人心生欢喜。

与鸡蛋相比,鹅蛋、鸭蛋更适合腌着吃,记忆中奶奶腌的鹅蛋、鸭蛋总是咸淡适中,煮熟上桌,破壳下筷,总能看到那里面汪着金黄的油儿,常让家人胃口大开。

猪圈是母亲经常光顾的地方,那里总会养着两三头或大或小的黑猪,通常情况下,其中一定有头经常吃小灶儿的猪,那就是年猪,那时,家家的粮食都不多,猪儿们也是菜多粮少,长点肉真是相当费劲儿,为了让猪能多吃点,将那些菜菜汤汤的猪食做得可口些(不知用这个词是否恰当),母亲还真是下了不少工夫,天凉时给它们吃温热的猪食,天热时还会给猪多加些新鲜野菜,也正因如此,家里的年猪总是能长到两百斤以上(那年月,很少有年猪能长到两百斤)。

猪儿吃的伙食虽差,但体格儿却是出奇地好,小一米高的围墙,它们几乎不用后退加速,便能一个高儿地蹿过去。

猪儿常在院中晒太阳,有时也会在院墙边懒懒地蹭痒痒,少不更事,我和弟弟有时闲极无聊,也会骑着黑猪绕着院子跑上小半圈儿,每每这时,九十多岁的太奶都会咧着没牙的嘴笑个不停。

过道近院墙的两扇铁大门,是父亲自己用碎角铁焊的,我记得他焊了好几天,无师自通的他,居然还在门上焊了个双喜字,而且还在上边增加了一根过年挂大红灯笼的横梁,为此,周围的邻居还啧啧称赞了他好几天。

大门边上的两棵老树是以前未盖房时就有的,树临生产队部,夏天,树荫如盖,是队里人纳凉聊天的地方,老宅建时,父母留树于门边。

老柳春天发青早,手巧的母亲常常折一两枝做成柳哨儿,让我和弟弟“呜呜哇哇”地吹;老榆也会适时发出嫩甜的榆钱儿,那时,身手敏捷的父亲总会择时爬上树,双腿攀住枝干,一手拎筐,一手撸那树上的榆钱儿,有时,看我和弟弟在树下,也会扔下一两枝儿,让我们尝鲜儿。

父亲撸下的榆钱儿到了母亲手里,就会变成美味,面片煮熟,撒入洗净的榆钱儿,再点上荤油和香油花,是那时母亲为一家人常做的一道美食。

老柳树在夏天常会引来几只蝉,夏日正午,骄阳如火,蝉声阵阵,总是让人有昏昏欲睡的感觉,那时爷爷喜欢坐在老柳树荫下,摇着宽边儿草帽,闭目养神,我和弟弟则喜欢手持长竹竿,摒住气息,试图用上面套着的塑料袋罩住那只叫个不停的鸣蝉。

老柳边上的站脚青石原先是队里修路时的剩料儿,儿时母亲常站在那喊我和弟弟回家吃饭,参加工作以后,每每回家,得知信息的母亲总会早早地站在那里向我们三口人回来的方向不停地张望。

老榆旁边不远堆着一垛柴,不论是烂木头,还是秸秆、松针,七出八翘的柴草,总会被爷爷规置得整整齐齐。

房前园子中间有一口井,据村里老年人讲,它与村前小河应属同一条水脉,井水清冽,泡茶清香,煮饭绵软,尤其是做水豆腐,出盘入碗,只需点上几筷子大酱,哪怕是空嘴吃,也是香香的。

井是我出生那年打的,为了打这口井,父亲拉了一百五十块钱饥荒,为了早日还清饥荒,父亲在外做副业吃了好几年苦,但每每谈及这口井, 父亲总会一脸笑意地说:“水质这么好,拉点儿饥荒也值啦!”

井北边不大的花池子,是弟弟上小学时响应学校号召让母亲帮着修的,弟弟将学校给的花籽儿种在池子里,于是,一年中,花池子里就会有一段时间是五彩缤纷的,记得弟弟对花很是上心,修枝、上肥、浇水, 那些步登高、玻璃翠、大淑叶、马兰花、指甲花总是开得一个比一个强!那时,母亲常说喜欢花的人婚后爱生姑娘,不想多年后,一语成真,弟弟第一次当爹便喜得千金,想来与此多多少少也有一些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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