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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身孕 (第2/2页)

“你是说……”萧长耀闻言惊喜交加,一扫先前的冷漠神态,唇边终于露出了一抹薄薄的笑意。

“正是。贵妃娘娘已有两月身孕。”

身孕?!

这两个字一出口,在场所有的人都震惊了,首先感到震惊的……就是皇后曹清熙和宸妃李妍,其次便是凌芷兰和明雨柔,最后便是萧长彻,谁也没有想到,谢婉心竟然怀孕了,就连萧长耀也没有想到,甫闻喜讯始料未及。

“有身孕了?你确定?”萧长耀神色和煦,语气温润得如四月里和暖的风,似乎是要证实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回陛下,微臣可以肯定,贵妃娘娘的脉象,圆滑如珠,流利顺畅,有力而回旋,快速而不滞,确是喜脉无疑。”薛蘅笃定地说道。

得到了薛蘅的确认之后,萧长耀整个人的心情,便如东方旭日一样,甩开阴霾渐渐透出些许光来。大周天子的脸上,总算浮漾起了久违的笑容,他温柔地望着谢婉心,眼里满是对这个女人的怜爱,整整盼了十年,他终于盼来了自己与她的骨血,在这一刻,他终于有了一种扬眉吐气的自豪感,终于觉得自己总算赢了萧长陵一局,这么多年,贵为一国之君的他,在他那位光芒万丈,睥睨群雄的弟弟面前,总有一种自惭形愧的感觉,直到今日……他才拥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意。

萧长耀悄然睨了身侧的萧长陵一眼,唯有微微翘起的嘴角,泄露了一丝得意之色,仿佛正在残忍地对他说。

“你永远都杀不死朕,就算你折腾了这么多年,你也永远只能追在朕的身后,恨恨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她成为朕的女人,看着朕与她恩爱一世,看着她与朕的儿子……将来坐在你穷极一生都渴望却永远无法登临的皇座之上,占据着本就属于你的一切,杀戮江山,一统天下,成就不世之基业。朕还要让你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让你哪怕到了冥间也要不甘地哭泣,挣扎,后悔……”

当然,这些话……萧长耀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将它深深地埋在心底,默默地在心里嘲讽着。

与皇帝的喜色一样,曹清熙和李妍,亦是面露喜悦之色,不仅是庆贺大周即将迎来一位皇嗣,更是为婉儿感到欣慰。

“恭喜陛下喜得龙裔!”

当今的大周天子萧长耀,虽然后宫嫔御众多,坐拥天下美人,然其男嗣单薄,远不及太祖皇帝十男六女那样昌盛,亦不如父皇宣帝那样儿女齐全;迄今为止,萧长耀仅诞育二子一女,其中与皇后曹清熙共有一子一女:皇长子萧继,生于永兴元年,始封南安郡王,后改封吴王,于永兴十三年早夭,太宗追封其为“皇太孙”,后又追封为“懿怀太子”,女儿则是清河公主萧幼蓁,时年十二岁,另有充媛刘姁所生的二皇子萧绍,已于天圣元年年末染疾而殇,追封“雍王”,也就是说,萧长耀仅有的两位皇子,已先后夭折,而萧幼蓁则是帝后唯一存活于世的孩子,因此,于萧长耀而言,谢婉心腹中的这个孩子,瞬间引燃了萧长耀全部的希望,若是皇子,那他必是萧长耀精心培育的下代皇储。

“恭喜陛下!”

“贺喜陛下!”

在一片恭祝声中,萧长陵的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大周天子静静地对上了他的双目,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目光有如平湖秋月,没有半分波澜。但是里面又仿佛蕴着无尽的心事,那些心事不足为外人道,但在两人目光交汇之时,皇帝发觉,平静的眼神,难掩滔天之恨。

当听到婉儿怀孕的一瞬间,萧长陵顿觉五雷轰顶,一双黑瞳几乎快要蹦出眼眶,心中五味杂陈,眼底竟现一抹恨意。婉儿怀了萧长耀的孩子!回首十年前的那一夜,浣花溪畔,他与她深情相拥,倾诉衷肠,许下一世之诺,一切仍历历在目。在他的眼里,婉儿与自己青梅竹马,一见倾心,她就像一个精力充沛、美丽活泼的仙女,总是美眸闪闪笑容灿灿,可如今……是该怪自己当初心不够狠,还是该怪萧长耀趁虚而入,或者该怪婉儿轻易变心?不,他都不怪,他只怪自己当初太怯懦,怪当初只知道逃避,却没有勇气带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远走高飞,相忘江湖……

看着谢婉心平静的睡容,萧长陵凄然一笑,感觉如同秋末的河水泛着透心的凉,这是一缕悲凉的笑,可这笑容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挥斥方遒,却有着满腔的遗恨和茫然——对皇权的愤恨,对天家的憎恶,对爱殇的无力。

萧长陵执剑的左手,开始微微颤抖,手上青筋抽搐,仿佛下一刻便会失控地拔剑出鞘,但他不能失控,起码不能立即失控,只能默默地离去,默默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他想要发泄,想要咆哮,但是不能在这里。

此刻,长风吹过空旷的紫菱轩,吹得萧长陵身上的一袭白衣飘然如飞,也更显出他的孤寒身姿。

一袭白衣落寞离去。

……

不知什么时候,紫菱轩的庭院之中,开始飘起细雨,雨声寂寂,令这片略显空旷的庭院更显深沉。

落英谢尽,绵密的细雨,在紫菱轩的外面不疾不徐地飘着,隔着一层白雾般的春雨,使得院落里的梨花……显得格外朦胧清丽。辽东少雨,但并不意味从不下雨,譬如,今夜的秋雨,便如上苍的恩赐,降落于这人世间。

望着这阴沉的天空,萧长陵拖着落寞的背影,孤独地行走在庭院深处,他无尘的白衣之上,沾染上了些许晶莹的雨露,就连脸颊,额头,眼角,眉梢也都布满了隐隐可见的雨水,谁也分不清……这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这一刻的萧长陵,落寞到了极点,黯然到了极点,眉间再无勃烈的杀气,唯有残存下来的恨意而已。

什么靖北之王?

什么当世人屠,一代枭雄?

萧长陵鄙夷地想着,坐拥四十万铁骑,裂土封疆,画地为王,又能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一世为臣,一生为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位擦肩而过,看着挚爱的女子,躺在别的男人的怀里,孕育子嗣,而他也只能无可奈何看着这一切,却又无能为力,或许,萧长耀说得没错,自己就是一个懦夫。

不知道为什么,萧长陵忽然怔怔地发起呆来,忆起了曾经与她的美好,忆起了曾经与她你侬我侬的青春岁月。

在从前,在那永远春光明媚、月色静美的少年时,他们也曾站得很近很近,甚至能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可萧长陵从未像今天这样……想要迫切地拥有她,得到她,甚至想粗野地将她揽入怀中,因为……他从不喜欢强迫她。

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阻隔着正当青春年少的他们,在那时,谢婉心曾经毫不怀疑,自己一定会嫁作他的妻子,成为他明媒正娶的王妃,而萧长陵也曾以为,自己会和从小一起青梅竹马的婉儿共度一生。

有什么使他们彼此错过了呢?是什么使他们这一生永不能抹去这咫尺间的距离?是父命么?是天意么?是圣旨么?是皇权么?还是那少年时的轻狂?在那时候,萧长陵念念不忘的是自己的使命,婉儿也同样有她的抱负。

萧长陵不禁又踉跄了一下,他无法判断自己此刻的迷乱心情,贵为靖北之主,贵为北境统帅,大周秦王,又有何用?他的这一生,过得是如此荒凉,还没有真正地爱过一次,便已经物是人非。

她辜负了自己,自己也辜负了她,当年,在凤栖原的朝霞里,他一向冷漠高峻的眼神,曾在注视她时,忽然间变得那样迷醉……

那个刹那,永存在他的回忆中。

而眼前,却只有婉儿是他唯一的期待:婉儿,岁月静好,我想要的一切,你都给了我,我能给予的一切,我都已倾心倾力付出,这世上,没有什么爱,比绵延十年的相思更弥足珍贵。

你与我,早已不再是两个人,你的灵魂中有我深种的坚忍与明识,我的心底,永铭你无言的依顺与爱意,你怎么可能随意再远离我,抛弃我,屏蔽我?

这世上我能放开一切,却唯独不能放开你。

不知不觉,萧长陵走到了一株丹桂树前,他凝眸望着此树,宛若当年玉带河边的那一株花树。

柔情褪去。

寒意骤起。

只见,萧长陵的眼底,划过一抹森寒的明光,那是隐藏在乌云背后的闪电,亦是长剑劈斩而出的剑气!他的面色寒肃,双瞳空蒙,如一个强抑着万丈怒火的神祇,冷漠而平静,凝然而孤绝。

“铮!”

剑若龙吟。

萧长陵神色冷漠地抽出承影之剑,明亮的剑身,瞬间淌满了湿漉漉的雨水,剑如雨势,雨衬剑势!

剑光闪烁,破空而至,猛然斩向了那株高耸的丹桂树。锋利的剑刃与坚韧的木质相交,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恍如天地间的交锋。树木仿佛受到了惊吓,颤抖着枝叶,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的痛楚。木屑顿时四溅,如同万千雪花在阳光下翩翩起舞,落在地面上,点缀出一片雪白。

但闻“喀喇”一声。

哄咙!丹桂树从中断裂,轰然被斩为两截!

……

雨夜之中,萧长陵执剑凝立,巨大的雨帘,尽数覆盖了他飘然的白衣;迷蒙的雨雾,未曾消褪他满目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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