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录:贼心人 (第2/2页)
方县尉一到现场就高声喝道:“快将一干闲杂人等都请出去,此打杀现场,哪里是随意给人看热闹的!”
帮着看守焦三尸体的街坊原是留在院子一侧看热闹,一听此话不敢逗留,贴着墙角推搡着赶紧退出杜家院子。其他的街坊也只敢远远立在院门附近张看,都是嗡嗡好奇议论之声。
三月三真武会前夕,治内又有打杀人的命案发生,看来王县令也觉得头比斗大,不敢怠慢,所以吩咐方县尉亲自领人前来验看现场。
“周阿平、孙集,你二人赶紧先去验看死者情况!刘捕头找当事人了解情况!”方县尉是个黑瘦的中年男人,眼细眉长,嘴上留了一撮八字胡,目光精明严厉。
他一眼看见隗槐、赵重幻二人,便大喝道:“你二人就末等差役,又非捕快仵作,怎可不先回县衙通报就自行来到凶杀现场?莫非是为抢功冒进不成?”
那厢跟在后头的周阿平跟孙集听方县尉此言都不动声色地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来。
隗槐一听此话吓得一愣,口舌顿时打结,不敢多话。
赵重幻倒是面无表情,声音平平道:“回县尉大人话,小的二人只是去县衙点卯路上遇见这杜家兄长大义灭亲押着打杀人的亲弟。”
“后来知道这嫌犯却是位太学生,身份不同,小的怕现场被破坏错冤了好人,于是就自作主张带着隗槐来到这里!小的越职,还请大人责罚!”
一通话说得有礼有节,却令方县尉更加着恼。
赵重幻最近因为寥寥几句话堪破一桩乡人被仇杀的案子,还得了王县令夸赞,在钱塘县衙内一时风头劲起。
可既有人佩服于她,也就有人看她不顺眼,特别是秦师傅的两个学徒。
再者秦师傅二徒中唤作阿平的还是方县尉远方表亲,此人也是机敏伶俐,原先一直是秦师傅的得力徒弟,可赵重幻半路杀将进来,顿时令他相形见拙。
仵作本是贱籍,但却是人命官司里最重要的证据提取环节之一,难免就会有疑犯苦主家人为了私利而动了私心。
如今朝廷忧患,从上到小政令不畅,赏罚不明,行事不公,为私利徇私舞弊者更是屡见不鲜,连小小的仵作之职都能成为财物获得的途径,使得这一行当倒成了香饽饽。
原先秦仵作年事渐高,要将职位退让出来,周阿平、孙集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不让人选。
却不想半路杀出个末等差役,闲来没事就往义房里钻,还得了秦师傅青眼,生生抢了他二人的饭碗。
这让他二人如何能忍?
周阿平作为方县尉的表亲自然不遗余力地发挥其与长官的优势关系,家长里短闲谈间就爽爽快快地将赵重幻这么个小小末等差役给刻画成了一个奸邪钻营、急功近利的小人形象,让方县尉对其人充满厌恶。
“你一个小小衙役倒伶牙俐齿,”见赵重幻不卑不亢的模样,方县尉越发火冒,瞪大细眼,睚眦欲裂状,“来人,既然他认了责罚,那就给他三十大棍,让他以后牢记自己的职责!”
刘捕快见方县尉震怒,不由赶紧上来转圜,凑到他耳际道:“县尉大人莫急,他二人就是年纪小,不懂事!他既认了责罚,也不急在一时当着百姓的面杖责他们,也会损了我们县衙的威严,等这里勘看清楚了,回去再让他们领罚也不迟!”
方县尉眯眼瞥了刘捕快一眼,沉吟一下,便还是给了这个三十年工龄老捕快一点薄面:“既有刘捕快给你们求情,待回去县衙再杖责不迟,你二人先退开,将死者、嫌犯都交给其他人处理!”
隗槐一字也不敢多言,赶紧拉着赵重幻退避到小院角落。
就见周阿平领着孙集趾高气昂地走进杜家客堂检验焦三尸首。
赵重幻瞅了眼隗槐,后者立刻明白,于是小心翼翼挪着脚步来到一个相熟差役那:“怎么秦仵作今日没来?”
那差役也小声道:“昨夜秦仵作家里请客,说是喝多了点酒跌了一跤,将左侧腿脚摔断了,早上来衙里办了假单,他年纪又大了,不歇个三五个月肯定好不了!”
听如此一说,隗槐侧目看了赵重幻一眼。
赵重幻微微一颔首,示意明白了。
隗槐又悄悄遁回来,低声说:“以后这义房你要去不得了,那周阿平、孙集必定为难于你!”
赵重幻轻扬了下唇角,自是知晓那二人对她厌恶至极,刚才方县尉给她的就是下马威,让她认清楚形势。
“我倒无所谓,只是这杜鹏的冤屈落在他们手上大概是洗刷不了了!”她沉默了片刻,突然低低道。
隗槐一愣,顿时一股敬仰的小激动:“你都知道真相啦?“
“看到疑点了,要找证据证实——“赵重幻道。
“我们悄悄告诉刘捕快去!“
赵重幻摇摇头,示意隗槐先稍安勿躁,静待方县尉他们的动静再说。
她想了下,还是捅了捅隗槐:“你溜出去问问街坊,杜鹏的表字是不是子安?“然后她又嘱咐他打听了几桩看似无干的事。
隗槐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趁着方县尉不理会这边时,便装着要方便溜了出去。
赵重幻若无其事地靠在墙角,她的视线很快却落在了瑟缩于一边的杜飞娘子刘氏的身上,眸色不由沉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