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遁 (第2/2页)
叶倾冉左手撑着头,微眯起眼,浅色的瞳孔微微泛起涟漪,声音在她不知晓的情况下发出颤抖:“好久不见了尧。”
狄镜尧边走边撕开脖颈处的缝隙,他大手一抬,面具之下清峻的容颜透出淡淡的温柔气息,陈旧的木板被踩出吱呀声,沙哑低沉的声音传入叶倾冉的耳朵里:“接你回家了阿满。”
上京县衙接到民众报案,朝阳街发生火灾。火势蔓延得很快,不过幸好是白天,大多人都撤离出来了。
衙门的人赶来时,惊慌失措的小二连滚带爬地接近林宏业,他结结巴巴地说:“官爷!完蛋了!里面还有一位小姐没出来!”
林宏业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皱眉环视一圈,他问:“火是怎么起的?”
小二冷汗直流,愁眉苦脸地说:“可能是后厨?也可能是隔壁那家羊肉馆先着的!官爷,先不管这个,里面的小姐还没救出来!你们想想办法救救她吧!”
“什么小姐?这楼都要烧塌了,救一堆白骨?”林宏业抬头看了一眼浓烟滚滚的半空,不甚在意地冲着手下道,“就是普通的失火案。”
同一天夜里,平阳王府被抄家。
赫连政得到了密报,里面详细记载了平阳王府与北狄之间的密切来往,他派人去核实情况之后,发现确有其事。
苻荣前两日跑去狩猎场至今没有回府。平阳王苻重则被人从床上拉走,依法办事的大理寺少卿和刑部侍郎面面相觑,他们轻咳了一声,心里直犯嘀咕。
原来传闻是真的。
早年有传言说苻重是个实打实的断袖,娶左国公的女儿只是为了拉拢左派势力。发妻育下一子之后不久便撒手人寰,苻重十多年来没再另娶。
所以说,平阳王不是因为痛失爱妻而不肯续弦,也不是因为慑于左国公的威严而不敢另寻新欢,其实是因为他是个断袖!
有权有势的人好男色其实也不少见,可是苻重连半个女人都没有带进府过,因此他是个完完全全只爱男人不喜欢女人的断袖!
大理寺少卿和刑部侍郎四目相对,有种无意间撞破天大的秘密的兴奋感。只可惜,这秘密他们还不能说给别人。毕竟左国公只是病了,又不是埋进了黄土。
当夜平阳王府内搜查出了与北狄私通的信件。苻重凌乱的衣衫还未穿好,正要辩驳,却被人直接揭发通敌罪名。
来人身形瘦弱,秀气精致的脸庞惨白,他眼底的冰凉泛着汹涌的恨意。李喻的发丝被汗水浸湿,他胸口的一道道红痕在夜色里显得尤其醒目。
苻重挣扎的身体忘记反抗,脸上狰狞的表情变得松动,他不停摇头,先是自言自语,不久后他大喊大叫起来,声音里带着无比的绝望和痛苦:“是你?你为什么?我对你不好吗?”他全身筋挛起来,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发了疯似的狂笑不止。
第二日,上京城百姓们饭后的谈资便只有两件事。一件是惊天动地的平阳王通敌,罪名落实无误,整个平阳王府被抄家。家丁和奴婢全成罪奴,派往宁古塔。第二件事是叶将军之女葬身火海,由于酒楼年久失修,失火之后房梁塌陷困住了她,等火扑灭之后,衙门的人只能找见一副被烧焦的尸骨。
朝阳街的百姓被盘问了好几遍,他们十分清楚地记得那位惊为天人的叶小姐长相绝美,气质出尘,许多人都能描述出她的样貌来。那日在酒楼里听书的年轻人纷纷叹息,他们好像听见叶倾冉说自己是为了来吃烤羊排,还约了朋友。谁知会发生这样的事。
“要说那叶小姐的容貌真是惊艳绝伦,我那日还看见了,天呐,这张脸真是无人不为之倾倒。可惜了,红颜薄命。”
“我那日回去的晚,似乎听见那附近有哭声。不骗你们!就是像小孩子在哭,抽抽嗒嗒的。”
“总感觉上京城里戒严了。早上我想出城,发现那边的守卫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每个人都要盘问过去。还要摸脸!这不是羞辱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吗?”
“奇怪了。我怎么没听到那叶府的人追责酒楼啊?”
“那个酒楼前几天刚好卖给了一个北狄商人,还没交接完就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这倒霉催的。”
街头巷尾每天都在说这个事。作为当事人的叶倾冉有种自己诈尸的愧疚感。当然,这些都是从尧那里听来的。
“尧,为何现在不离开?你在磨叽什么?”叶倾冉单手捧着话本,另一只手拿起一颗花生往嘴里塞。
他们滞留在上京两天了,尧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而且他每次一个人出去都神神秘秘的。
“有些事要处理,你在这待着。我现在要出去。”
叶倾冉翻了个身,没好气地说:“我也想出去。”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门被关上,房间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叶倾冉仰面躺在榻上,双手高举着话本。她刚翻页便听到门外的响动。门被推开,外面的蝉声突然聒噪起来。
她语气散漫地问:“是不是忘带东西了?”她又翻了一页,津津有味地看着。
无人应答。叶倾冉疑惑地仰着头,倒看门口,却看见一张倦怠冷漠的脸。她大惊失色,身体猛然坐起。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叶倾冉语气不善地问。
司晏勾着唇角,缓缓合上门,颀长的身体靠在门框上,他眸光微暗,就这么平静地盯着她,鹅黄色的锦袍衬得他皮肤白皙如雪,却也让他的脸更为阴鸷。
他冷笑一声,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吗?”
叶倾冉从榻上坐好,挑眉道:“我是要走。司公子想说什么?”
司晏低下头,他往前走了几步坐到桌边,慵懒地说道:“叶小姐想来还不知道吧。平阳王府被抄家了。”
“什么?你说什么?”叶倾冉站起身,冲到司晏身前,她双眉蹙起,不可置信地说,“为什么?有证据?苻荣呢?他怎么样?”
司晏盯了她好一会儿,淡淡道:“在大理狱里。平阳王通敌叛国,不日就要处以极刑。”
叶倾冉轻笑着,双眼幽沉下去,直直看着司晏半晌,她压着声音道:“我不信平阳王通敌叛国,你信吗?”
司晏垂眸不语。
“你也不信,朝里的大臣难道会信?”叶倾冉摇了摇头,咬着唇道,“苻荣会死吗?”
“原本不会。可是上次有人举报他和北狄有染,这一回旧账新账一起算。”司晏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唇角微扬。
“你笑什么?和你有关系?”叶倾冉冷冷看着他,语气冰凉。
司晏毫不在意她冷冽的眼神,眉眼舒展开来,幽幽说道:“我笑是因为,人命实在是太渺小了。我可以让他生,也可以让他死。”
叶倾冉来不及思考司晏话中的意思,就听见他接下来的那一句。
“我欠你的人情上次还了。”
“什么意思?这次你愿意帮我?”叶倾冉问。她有些狐疑,可是司晏一脸的云淡风轻。
他弯起眉眼,浅笑的梨涡分外招人:“你求我的话我可以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