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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用于抚恤的花 (第2/2页)

一副“原来还能这样么…”的样子,再一次逗乐女人。

女人笑道:[回去之后记得把他带过来给我瞧瞧啊。]

她举起左手,中指上戴着一枚银质的戒指。

少年见到了女人此生最幸福的笑容。

跟随她的视线一同看向那枚戒指。

灰暗的天,戒指荡出一圈光亮。

再次眨眼,

再次闪出光亮的戒指,静静躺在棺板上。

哀乐在这里就停止。

韦丝娜·雪奈茨芙娜的第二场葬礼,

即将接近尾声。

棺材被其他士兵扛入墓坑内。

牧师的悼言和悼念者的祷告一点点填埋无人的黑棺。

泥土填平,盖上石板。

韦丝娜的未婚夫忽然流泪,悲痛欲绝:

\\\我现在将如何继续生活?我为什么会让你去那里?\\\

“为什么……”

许久未睡的人雕像般立在爱人的墓碑前,眼泪不断划刻,一寸寸碎裂脸庞。

失去未婚妻、失去家的他,就此失去人生方向。

白发少年站在无人棺的另一侧。

闭上片刻的双眼,是他的忏悔。

他没资格以一位执行官的身份,来参加韦丝娜下士的葬礼。

吸食雨水的制服大衣,过于沉重。

哀伤的祷告同雨一起,渐渐变弱,悼念者们各个离去。现场只剩他和人偶二人。

而雨,也在灰暗中升起一股股朦胧白烟,笼盖放有无数鲜花的墓碑之上。

墓志铭镌刻名讳、出生日期、死亡日期以及墓志铭:

[最亲爱的]

[最美丽的]

[最好的人]

少年怔怔看着,一阵风卷起白烟飘到眼前。

淋漓雨珠打湿羽睫,

随着雨珠滴落,

低下头,

怀抱百合的他再次站在墓碑前。

回忆戛然而止。

白发少年单膝跪地,轻触墓碑。

从上到下,直至地面。

泥土潮湿,他的记忆定格在姐姐被他抱在怀里的模样,仿佛沉睡于一场美梦中。

掩埋覆盖,满手的泥泞,在他看来更像鲜血。

因为人已经死了。

他的手上沾有人命。

曾经的他有沾过吗?

有。

在十四岁的那天、在月夜下。

从那以后,累叠相加,布满掌心。

他杀过人。

在女皇和母亲的指令下,他杀过不少人。

贪婪的贵族、夺权的政客、逃犯、罪人,他都杀过。

在指令的指引下,都被定义为“恶”。

那他自然无需思考,只需机械又重复的杀戮即可。

那些扭曲又狰狞的脸,死亡的定格,他看了很多次。

这次却不一样。

姐姐、下属、兵士们。

普通人们,在他眼前死去。

那一张张脸,死亡的定格,他必须牢牢记住。

一辈子都不会再忘记。

或许正如人偶之前所说的那样,那是他们的职责。

凡事都有代价,这是加入愚人众的他们该有的觉悟。

其他国家的人对于「愚人众」都避之不及,这群以面具示人的人,如害虫一般生生不息。或许比总是侵占土地的丘丘人来的还要让人厌恶。

那脱下灰铁面具的他们呢?

很多都是「普通人」

他们也存有自己的梦。

而他们死后,墓碑又成了他们。

短短的几行字、几个数字,组成一生。

本该延续的梦,因为他就此中断。

他是他们的长官。

他的身上,亦有责任。

他应该承担。

“我…无法赎清自己的罪孽。”,少年眼眸缓缓眨动,声音缥缈。

“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亡羊补牢。”

他的身侧传来询问,如雨如雾般轻:

“那你的亡羊补牢,又是什么?”

少年怔然凝视着墓碑,为自己的行为下了定义:

“我的亡羊补牢,是记住这一次的教训。记下这次行动施定计划中的纰漏、对于作战的适时把握……”

“还有,要记下……我的傲慢。”

“这个位置,位高权重,潜移默化的影响了我。”

他,太看得起自己了。

而他的力量也并不足够。

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竭尽己能,剥开被困住的眼睛,努力前行。

既然已是理想主义者,道路不可更改,那他选择坚守。

少年将百合花放在墓碑上,眼神坚定又哀伤:

“这些东西,这些经验,在下一次的出征能让我和那些新的兵士,活的更久。”

“这就是…我的亡羊补牢。”

又是谁的一声轻叹。

一直旁观、持不赞同态度的人,终于默许了他的行为。

“就按你希望的方式来吧。”

头顶传来微凉的触感。

……

从墓园回程, 二人走在运河边。

风夹着雨星在波浪滚滚的运河上斜铺了一条谁也不能走的路。河面上白雾迷漫,天上也是一片灰白。

白发少年偷偷看了一眼走在他身侧的人,眼球转动了一下。

他不再撑伞。相反,他挤到对方的身边,在这个人的斗笠下躲雨。

推推搡搡,引来对方不耐烦的咋舌。

少年笑嘻嘻地退开几步,雨又落到他的身上。

对方皱着眉头,一把握住他的手扯回身边。

被握住手的他安静下来,和对方慢慢前行。

雨势变小,地上还没渗完的雨水闪着微光,少年不厌其烦地又踩起积水玩。

直到太阳透过灰白色的云片,把白雾朦胧的、扇形的折射光线又洒在这些水洼上。

在这种安谧的氛围中,对方微启嘴唇:

“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少年这时停止玩闹,抬眸望向前方的路:

“之前那个未知的洞口,绘测的仪器有记录到它的准确位置。”

“我会再去…以此提升实力。”

微凉五指微微紧扣他的五指。

“还有呢?”

“暂时没有了…但我知道我得活着。”

“活着?”

身侧的人突然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仔细看着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平静之下,对方突然晦涩地哈哈笑了起来。眼尾殷红到惊心动魄。

笑声停止,握手的力道猛然加重。

紫瞳里被压抑的火破土而出,和少年对视:

“是的、的确。玛利喀斯,你亲口对我承诺过的。”

无澜的语调中透着一股抹不开的执念:

“你得活着……”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唯独「他」,得活着。

少年承受着这份力道,直视对方眼睛。

“不单单是这一方面。”少年放低声音,称述事实,“如果我不活着,那在母亲眼里,我就没有任何价值。”

没有任何价值的人,是无法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的。

唯有他活下去。

那冷静的面孔终于露出一丝裂缝,对方横眉嗤笑:

“你还要效忠阿蕾奇诺?”

少年微微愣神,随即笑的温柔:

“不。”

不再下雨的天被剥开一角云层,泛起箔白光泽。光线直直流泻,倾注于运河之上,摇曳鎏金。

银色的瞳膜在阳光中显得格外灼灼,它在折磨麻木后,迎来新生。

少年用这双萦绕光彩的眼睛,深深凝视对方。

随后,牵引对方右手,垂首施以吻手礼。

他的嘴唇轻轻触碰对方中指指节,郑重道:

「r вepeh тe6e, mncтep。」

「Вeчho。」

雨过天晴的下午,他向他的所爱之人宣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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