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大理寺无事 (第2/2页)
滕王非但一点也没有怕,反而找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本王要是就不走呢?!”
裴戎横了眉,右手下意识地握住刀柄:“那我就要‘请’王爷出去了。”
滕王没等开口,外面有人中气十足地说道:“崇德,你要请谁出去?”
裴戎一愣,转向门口,恭敬地施礼:“寺卿。”
十六郎和阿诗弥两人也跟在袁公卿后面,走了进来。
滕王坐着没动,有点玩味地看向袁公卿:“老袁,你们大理寺一向都这样言行肃纪么?搞得本王以后可都不敢来贵衙门了。”
袁公卿听完这话,赶紧揖了一礼:“滕王殿下说笑了,哪有的事儿,您想坐便坐,想听就听,谁敢拦着殿下您啊。”
转头又训斥裴戎:“崇德!不可无礼。”
裴戎忍气吞声,喉咙哽了哽,还是回道:“是。”
袁公卿又道:“牧川,你先向殿下和两位少卿汇报一下案情,你俩如果有什么结论,稍候可以再呈报。”
说完,又向滕王施了一礼,“那边还有三司会审,在下先走一步,殿下您如果有什么需要,吩咐下边人去做便是。”
袁公卿特意提高了声调:“听见了么,崇德?”
裴戎:“...是。”
袁公卿走了以后,滕王对牧川一仰头:“你们说你们的,不必管我。”然后自顾自地端起茶盏,喝了起来。
牧川抬首,用目光询问裴戎,裴戎点了点头,他才说了起来:“无量阁事发之后,我等清理现场,清点尸体共两百五十九具,其中包括受害官吏五十三人,泥婆罗使臣一人,大德寺、方正寺等寺庙负责祈福的和尚一百二十五人。华严寺包括贼首神昉在内和尚六十三人,百济探子一十七人。另外,据王袛将军说,仍有八名百济人在逃,已经下了海捕文书。”
裴戎道:“居然死了这么多人,算是开国以来东都发生的第一大案了...华严寺抄了没?”
牧川:“回少卿,已经抄了,在贼首神昉住处,查抄出十余封与百济探子金翅等人往来信件,上面详细陈述了他们是如何从各方水渠将零散的鱼雷火运至无量阁底,并计划假借浴佛礼,蒙骗圣人同意举行祈福大典。”
十六郎:“朝里向圣人提议的人揪出来了么?”
牧川:“回李少卿,查出来了,乃是礼部侍郎杨中易,不过这个人...也死在了无量阁里。”
裴戎抬眉:“死了?”
牧川点点点头。
十六郎想了想,有些疑惑:“杨忠义今年已经六十七岁,他为人淡薄豁达,膝下又是儿女双全,没理由做这样的事情啊,八成是被人利用了...可这一死,岂不是死无对证?”
裴戎突然想起来:“对了,阁底的鱼雷火妥善处理了么?”
“已经请兵部的人前来帮手,清理出鱼雷火七十八桶,掌管营私制造的张落大人说,这些鱼雷火多半已经浸了水,里面的黑火药全都废了,最多只有三四桶能用。”
裴戎疑道:“浸了水,怎么会?百济人明知道这鱼雷火是在水底用的,怎么可能不提前做好防水准备?”
牧川:“张大人说,他们盛装鱼雷火的木桶是杉木制成的,制作过程需要涂上桐油,再加上布条,反复涂抹、晾干,再涂抹,再晾干,如此三次,木桶才不会漏水,可这些木桶,应该是漏了最后一道程序,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但是预加热时木板会膨胀,原本的缝隙变大,就会漏水。而且,张大人还说,这些木桶就是不漏水,也不会产生太大威力的爆炸。”
裴戎:“为什么?”
牧川挠了挠脑袋:“张大人说的太专业,详细配比我也没有听懂,反正就是火药的量没有配够,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据他估量,最糟糕的情况也就是无量阁四面墙壁被炸坏,中央铜柱却难炸断。总之,他的意思就是如果这些鱼雷火全都爆了的话,无量阁应该也不会倒。”
“...难道百济人被人给耍了...”裴戎手指轻轻敲在刀柄上,“这次也同乌湖海一样,即发生了危险,又有人在暗中,将危险发生的范围控制在一定程度之内,上次是刘钰璎,这次难道是...”
十六郎接话:“是神昉大师。”
裴戎瞄了他一眼:“你怎么还叫他大师?”
十六郎没有解释:“你们记不记得他说的话,他说,我无意于杀戮,我只想做一鸣警钟...如果他说的话是真的呢?据生还者称,直到最后,神昉及其弟子都没有大肆杀戮,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既串通百济人,又暗中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裴戎问道:“依据呢,你这么说的依据?”
“与愿法印。”十六郎道,“与刘钰璎临死前摆出无畏法印一样,神昉在坐化之前,摆出了与愿法印。与愿法印,布施、赠与、恩惠、接受,菩萨顺应众生乞求。神昉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一种极端的方式用私刑遂了那些含冤百姓的愿望么?”
“所以你说的证据单单靠一个莫名其妙的手势?”
“还有一个证据,神昉大师与刘钰璎一样,都是雏鹰的成员。已经通过崔束和的口供和当时神昉用的火焰匕首证明了这一点。”
“又是雏鹰。”裴戎横眼看他,“照你这么说,这个雏鹰还做了我们衙门做不了的事么?难道这个雏鹰组织还是一个维护世间公正的正义者联盟了?”
“你不要这么看我,我只是陈述事实。”十六郎道,“如果按照司法程序来审问这些做了腌臜事的和尚,且不提能不能搜集到能够定性的证据证词,单是提审嫌犯,就不一定能够全部收押。而且知晓阁底存在鱼雷火的人,可不就是这些和尚,不是他们对做的手脚,那还会有谁?谁还会事先阻止这场爆炸,以免伤及无辜百姓?”
“哼,李石柳。”裴戎道,“对罪大恶极的犯人怀有敬畏之心,可不是你这位大理寺少卿应该做的事情。”
十六郎道:“你可以讽刺我。可是你不要忘了,乌湖海商船上刘钰璎留下的死亡信息里,还有一个降魔法印。”
裴戎心里一惊,皱眉道:“你是说...这件事还没有完?”
“远远没有。”十六郎道,“让我们更被动的是,现在发生的这些事情,完全没有其他预兆。”
不得不承认,十六郎说的确实是对的,无论是乌湖海遇袭,还是无量阁被血洗,对他们来讲全都是突发事件,无论是百济人,还是这个神秘的雏鹰,全都藏在暗处,他们一点蛛丝马迹也寻不到。
两人沉默半天,牧川突然插话道:“对了,两位大人,我这里还有一封信,是混在神昉私通外地的信件里的。但是这信看起来挺普通,也没有署名,我们横看竖看也没看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于是拿给大人们来看。”
“什么信?”裴戎伸手接道。
牧川:“不知道算不算是信,好像是一段佛经。”
裴戎看了片刻,递给十六郎:“我不擅长这些,还是你看吧。”
十六郎拿过那信,信的纸张微微发黄,好像是在灯下看过许多遍,上面乃是一段《维摩诘经》观众生品第七。
“菩萨云何观于众生?答曰:譬如幻师,所见幻人。如智者见水中月,如镜中见其面相...十方无量诸佛,是上人念时,即为皆来...汝得阿罗汉道耶?答曰:‘无所得故而得,众生万象,亦复如是’。”
“好像这段经也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文字,断句也都正确。”十六郎想了半响,道,“阿诗弥,去取个蜡烛来。”
“还是我来吧。”牧川道,他打开厅里一个小柜子,取出盏蜡烛,拿了打火折点燃。
十六郎将信件离着烛火半尺远,熏了一小会,信上缓缓显出几行字:
“四月十七,无量阁动手,八坊鱼雷火已经备好,沙钵罗可汗之子已到洛阳,由他们的人负责运送。另,西南边的客人即将抵达,请狻猊公子做好准备。”
“沙钵罗可汗之子?!”十六郎抬起头,与裴戎对视,“阿史那鲁贺和他的几个儿子不是全都战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