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意料之外 (第2/2页)
禅几虽然被揭露了罪行,但依旧面不改色,反倒腆着脸质问起来:“神昉,你如此大言不惭,难道我们在场的这些人,人人都有罪,人人都该死?你若全都杀对了便罢了,你若杀错一个,又当如何?”
神昉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知道绘制这十八幅地狱图景的百家布是从哪儿来的么?”
禅几怨怼道:“我们哪里知道这些破烂玩意你是从哪儿化缘得来的!又脏又破,还一股子馊味,简直有辱斯文,不能登大雅之堂!”
神昉道:“这布不止百家而来,而是千家,万家。这些年,我只一袈裟,一铁钵,云游大江南北。可我没想到我看到的不是大唐盛世,而是满目疮痍。你看那块暗黄色的碎布,是从一个婴儿的襁褓上得来的,他阿耶战死在了金陵城,为国捐躯,他阿娘却在夜晚给孩子喂奶的时候被当地权贵强行掳走,等受尽凌辱终于被放回来的时候,蝇蛆已经掏空了婴孩的小腹。还有那块白布,是寿州进京赶考的举子的白衣,他考了十五年未中,却在最后一次准备参考的时候,不幸被开国伯别院飞出来的马球打中了脑袋,好好地学子变成了痴傻儿。那些富贵的公子小姐不仅不心生怜悯,把他送去医治,反而将他哄骗回去,将他当成了练球的活靶子,最后给活活打死。这些一块一块的碎步,都是我从亲手超度的死人衣服上裁下来的,你们知道他们都是受着何等的屈辱死去的么,可怜的是,就像那个婴儿和举子,死之前可能都感觉不到什么叫怨恨...可是你们知道,我又是怀着何等的心情将这些碎衣一点一点缝制在一起的么?”
神昉有些哽咽,可依旧坦诚道:“你说的对,无量阁这许多人,并不是全都十恶不赦,自然也有许多好人,比如刚才那个鸿鹄寺的译官,每日勤勤恳恳,从未有一天迟到早退,尽心尽力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再比如,我手上这位最高权重的右相,如果没有他,先帝便不会登基,大唐也不会拥有今日万国来朝的盛世之景。可谓是功高至伟,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都已经在如此高的位置上,为何就不能停下来,停下来低头看看,你们脚下的蝼蚁活的是多么艰难,为何就不能盛世底下掀开花团锦簇的外衣,看看里面腐朽的千疮百孔!你们这种不察!你们这种冷漠,就是罪孽!”
至于你,禅几,你以为我是如何拟出来这些所谓得道高僧的名单?你们是不是还在为能否收到这样一份写满了荣耀的邀请名单而沾沾自喜?哼,如果没有收集到确切的罪证,我会断然将你们全都聚集在一起么?”
神昉的目光缓缓掠过一个个光秃秃的脑袋,上面的表情有惊讶,有恐慌,还有惨白的心虚,只有他自己的声音,毫无波澜,平静如水,“我这样做,也是帮佛祖清理门户了。”
他最后说道:“圆悔,你们动手吧。”
话音刚落,阁中惨叫声一片,神昉的弟子一共三十几人,刀法却是一样地准确和麻利,仿佛堵在心中的一口怨气,全都在这一瞬之间,与喷涌的鲜血肆意地洒溅出来。
鲜血顺着地面缓缓蔓延到蒲团边缘,一个个蒲团,竟成了在血流成的河水中的一座座孤岛,而端坐皇城里,一个又一个大唐的官员,像一只又一只无助的鹌鹑,任人宰割。
此时,右相终于憋不住了,纵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也大声呐喊,试图唤醒百官的斗志:“你们这样成何体统,就被这几个贼人吓破胆了么!法理何在?气节何在!”
许多官员抬起头,想站起来拼命,却又顾忌毒药,缓缓坐下,阁内安静极了,谁也不敢说话。
右相气的极了,吼道:“你们白食了朝廷的俸禄!朝廷危矣!大唐危矣!!难道人都死光了么!泉阳!!检校使泉阳何在!赶紧出来!!”
一声喝令,经毯外果然有人回应道:“大人!泉阳在此!”
听到是泉阳的声音,所有人心里都燃起了希望:“泉阳将军来了!右屯卫来了!!大家有救了!!!”
随后,经毯被掀开一帘,右屯卫检校使泉阳将军跨着大步迈了进来,他的表情镇静自若,像是全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众人见到他简直是欣喜若狂:“泉阳将军,神昉谋反,劫持了右相,你赶紧......”
说话的人说道一半,突然哽住了,因为他看见,泉阳手里攥着一条鹰爪百链锁,锁链的另一头,锁在一个人的琵琶骨上。
这人应当是被硬拖着上的楼,地面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他月白色的袍子已经半面染血,惨白色的脸上溅撒着血污,已经凝固成暗黑色血块,但还是不难认出。
他就是大理寺新晋的少卿。
李石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