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2/2页)
“你可以叫我阿莱德拉,但也有人称呼我为丰收神,希尔伯说你会来的,而你居然就真的来了,真是神奇。”
那团肥肉的顶部精细地抖动了一下,以她的体型来说,要做出这样准确的动作并不容易,视觉无法为他提供参考,因此帕贝尔只能通过环境和气氛来判断她大概是笑了一下。
丰收神,索尼娅....
在教廷的雕塑里,她往往被刻画成一名成熟温柔的女性,又不像梅瑞狄斯那样忧郁而冰冷,传说中她是家庭和田野的守护者,保佑人们幸福富足,因此在人类世界拥有广泛的信仰,如果仅凭借视觉,不论如何都不能把她和眼前的这个生物联系在一起。
但难道这是假的吗?也许不是,他已经见过知识神,他是个没有身体的幽灵,那么索尼娅变成了一团行走的脂肪也可以理解。
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气氛逐渐有些沉寂,索尼娅却突然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我会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但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们也没那么多时间了,跟我来吧,埃拉斯莫斯。”
帕贝尔的身体依旧灵活,和在现实里没什么区别,但对方却似乎遇到了难题,她身下的椅子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可她却怎么也没法站起来。
帕贝尔下意识地想伸出手,却最终放弃了这个打算,耐心地看着她尝试了一次又一次,最终依靠魔力才终于支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他沉默着递出手杖,最终换来一句温和的拒绝:
“不用了,谢谢你,跟我来吧,我们有一份礼物给你。”
礼物?
帕贝尔的眉头微皱,但很快抚平脸上的疑惑,表情平静地点了点头。
索尼娅开始缓慢地挪动沉重笨拙的身躯,但每走几步,她就不得不停下来,双手撑着理应是大腿的位置,沉重地喘息数次才能继续前进。
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后,他们才走进索尼娅的果园,又走了两百步,帕贝尔才终于艰难地走进了城区,所花费的时间甚至比前半段更加漫长。
在索尼娅的带领下,他们穿行在这些空无一人的大街小巷里,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座真正的城市,但没有哪座建筑还是完整的,大多只剩下一些断壁残垣,他们正朝着道路尽头的那座高塔前进,在离开果园以后他就看见了这宏伟的建筑,但亲身靠近以后,他才真正感到震撼。
对于他来说,索尼娅已经称得上巨人,他哪怕跳起来也够不到她的肩膀,但站在这座高塔的大门前,即使是索尼娅也显得如此娇小,帕贝尔几乎要躺在地上才能看见高塔大门的顶端,他有些不可思议地问:“我们的目的就是这里?”
他似乎没有感应到魔力的痕迹,建造这座塔的材料究竟是什么?它本该轰然倒塌的,以它的高度,只要一阵风就可以——是了,这里并不是现实。
“当然不是,这是希尔伯的图书馆,”她身体的顶端折出一个弧度,语气怀念,但皮肤上却已经没有任何表情可供辨认:“如果可以,我也很想回去看看,但我到不了那里。”
一整座高塔都是他的图书馆——这句话比图书馆本身更令帕贝尔震撼,他忍不住后退一步,又仰起头,试图仰望高塔的顶端,但映入眼帘的只有那片熊熊燃烧的天空。
“走吧,我们的目的地在下面。”
如果不是索尼娅带领,帕贝尔完全发现不了高塔大门的旁边还有一扇小门,它隐藏在阴影里,完美地和墙壁融为一体,小门后是一道简朴的石制楼梯,和高塔外墙格格不入,很快,帕贝尔就意识到了原因,这里不是图书馆的一部分,而是一座监牢。
帕贝尔眯起眼睛,握着手杖的手已经翻回了披风里,这会是个陷阱吗?
“自从大门封闭以后,想要进入监牢就只能从这座小门走....但实际上,这里的大门从来没有打开过。”
索尼娅怀念地轻笑了两声,但这缕欢快立即就被她脚步的回音淹没:“这座监牢建好以后,我们本来打算让布朗亲自打开它的大门,可惜现在再也没有机会了....啊,布朗就是劳尔,人类也叫他司法神。”
没有人会对这个名字陌生,但不是作为人,而是货币,帕贝尔瞪大眼睛,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他有子嗣吗?”
“我记得有,但几乎没听他提起过,或者说我们就连见到他的次数都很少....”
这个答案让帕贝尔陷入了沉思,他不再说话,但索尼娅仍在怀念:“当初是劳尔亲自设计了这里,但为了维护秩序,他一生都在追捕罪犯,直到最后一刻也没能亲眼见过这里,我们甚至没能留下他的灵魂....即便如此,他还是送回了自己的一部分魔力,那就是给你的礼物。”
帕贝尔的沉思被打断,他猛地抬起头,语气近乎质问:“为什么?”
“希尔伯没有告诉你吗?”
他的问题让索尼娅愣了愣,随后她莞尔一笑,语气温柔地回答:“那么我也不能告诉你,我们尊重次席的智慧,假如他认为你最好不要现在知道,那么就把答案留给未来吧,他从没让我们失望过。”
“难道就不能现在告诉我?或许我没有你们想得那么聪明!”
帕贝尔的表情十分激动,以致于有些疯狂:“假如我不知道你们的目标,又怎么能完成次席的任务?人类世界的危机已经迫在眉睫,不管你们要做什么,看来都已经抵达了失败的边缘,即使这样还要保守秘密吗?”
索尼娅没有和他争论,只是低着头走路,很快,她打开了地下一层的大门,门后并不是监牢,而是一个宽敞但简朴的房间,除了一张床以外,房间里满是战术板,长桌和武器架,但每一样东西都光洁如新,没有任何使用过的痕迹,只有一样东西格外扎眼——那是一叠放在长桌正中的卡牌。
索尼娅艰难地趴在桌子上,伸长了手才勉强够到它们,还碰散了这叠高高垒起的卡牌,她过度膨胀的手指已经失能,无法把它们重新叠好,最后只能小心翼翼地捧着它们,亦步亦趋走到帕贝尔身边,失落又肃穆地说:
“这就是布朗给你的礼物,也是他在世界上最后的印记,把它带走吧,埃拉斯莫斯....然后,还有我的礼物。”
不必他伸出手,那些卡牌仿佛像有生命的活物一样,在接近他以后就自行从索尼娅的怀抱里飞出,在他身边环绕,舞动,帕贝尔试探性地伸出左手,这些卡牌立即截然有序地在他手心落下,最后重新垒回整齐的一叠。
帕贝尔看得很清楚,这些卡牌的背面都绘着一个相同的徽记——一根前端镶嵌着闪亮宝石,后端却连接一柄长刃的权杖,这正是劳尔的徽记,象征着法律的威严和力量。
索尼娅欣慰地看着这一幕,她最后一次抬起自己的手插入胸口,一个闪烁着青色光芒的漩涡也随之打开,她从中抽出一张单独的卡牌,随后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她的身体倒地,那张卡牌却飞向了帕贝尔:
“我的最后赠礼....拿走....吧....埃拉斯....”
这张卡牌似乎替代了她的器官,当它离开以后,这具臃肿的躯体变再也不能活动,她“轰隆”一声瘫倒在地,生命的活力也开始飞速流逝。
她试着扭头看向帕贝尔,但现在她就连这种简单的小事也做不到了,她翻着白眼,每一次呼吸都比上一次更加衰弱,就像一条离水后溺死在空气中的鱼,连带着幻境也开始变淡,褪色,帕贝尔已经看见了格兰瑟姆宅邸内部的月光,索尼娅的告别仿佛远在天边,跨越不知多远,不知多久以后,传到他耳边的只剩下残碎的只言片语:
“永....别....埃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