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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自己的战略 (第2/2页)

“辄!昭明谢镇台大人!”

周昭明从老将那里出来时,新奉军大营的辕门处已经聚集了三百多号弟兄,群情汹涌,热闹之极!在辽阳东路,在摩天岭、甜水站、草河堡、分水岭各处驻地,谁人不知杨格之名?谁人不知三战三捷?今儿,杨大人要挑选精锐去南路作战建功,去杀那些可恶的倭寇小鬼子了,但凡有些血气的汉子都跃跃欲试或者振臂而起!

宋占标、龚弼带着陈固等三人回到摩天岭时,见到的正是一群群各军弟兄蜂拥到中营驻地的景象。随便抓个弟兄一打听,陈固乐了,转头对随从的马弁道:“速回奉天告知袁大人,本官留在武毅军效力了,就算替杨大人做个文案师爷也行,不回去了!”

一路上,宋占标和龚弼把细河河谷之战、草河堡之战详详细细向陈固及两位马弁说了一遍,早撩拨得三人心痒痒、手痒痒,连脚板底都觉着痒痒了。那马弁一听这话立时不情愿了,却又不好顶撞陈固,转头向另一马弁道:“三子,你回去,我也不回去了,留这儿投效武毅军!”

三子一扭头道:“杠子头,滚你的!凭啥子是我回去?我也投武毅军了!”

“你......下马来,咱们比一比!谁赢谁留!三位大人作证!”

“得得得!”宋占标笑道:“你们别比啦,都留下,我做主!回报奉天的事儿,待会儿我来安排,走,见杨大人去!”

杨格并不在营中,而在铁佛寺聂士成居住的配殿内。

始料未及啊,天色微明时发出榜文,时近晌午时,各军已有三千多人汇聚到中营营地,把本就依据地形开辟出来的小小操场挤得满当当,中营原计划的操练不得不中止。

原本,依克唐阿半夜请聂士成会议时,两人还担心自愿前来的精锐人数不足以在武毅军三个新营基础编制以中营例的五个营。如今看来所需三千七百的人数早已足够,等到下午、黄昏时,恐怕......人满为患。不过,配殿内的众人都是满脸喜色,东路的连场大捷让将士们的心气儿都高到一个极致,军心可用,士气可嘉!,

各部将领陆续到齐,依克唐阿和黑龙江军诸将坐在左首,聂士成和芦榆防军诸将坐在右首,双方面面相对,商议的却是两军共同的利益和今后的战事分配。

眼神交会后,依克唐阿整了整嗓子,扫视众将后说道:“明日,本将就率黑龙江军马队六营、步队六营、炮队两哨增援营口南路,军分统寿山、左翼统领德英阿各带马步两营、炮一哨协防摩天岭,归聂军门调拨,待凤凰城之敌情明朗后再酌情回归本队。诸将,可由异议?”

“谨遵依帅之命!”黑龙江军诸将纷纷欠身应答。

聂士成略略点头,待寿山等人回座后,说:“依帅即率大军南援,乃是解救南路战局之燃眉之急,为我军赢得整训武毅军五营主力的时间,十天,只有十天!今日是十七日,二十七日,整训出的五个营武毅军就要在冯分统的率领下南下,与依帅会师。故而,我军目前的责任有二,第一,积极配合五营武毅军之整训;第二,守备摩天岭一线,监控凤凰城敌军,并以相应动作配合定边军收复宽甸之战!责任重大,时间紧迫,诸位当全力以赴!廉让,你说说吧。”

坐在聂士成右手第一位的冯义和在座位上欠身打千,而后从茶几上拿起一份文书,宣读:“新整训之武毅军离开芦榆防军本部南下作战,拟整训五营步队、一哨马队、一营炮队、一队辎重,合计官兵三千七百八十四员名。暂设前敌营务处,以冯国璋为总办,参佐军机,督办粮台;以杨格为军帮统兼第一营管带,宋占标为第二营管带,戴超为第三营管带、聂鹏程为第四营管带,第五营管带,拟从各部志愿暂调入武毅军之营哨军官中选拨......”

“军门!”靠近门口坐着的胡殿甲急了,猛然起身喊了一句,又“噔噔”地连走几步到主座前,单膝点地抱拳道:“军门大人,分统大人,您,你二位不能忘了我胡殿甲啊!不能啊,我左营可以整个儿加入武毅军,我左营善战可是这东路弟兄们个个都承认,个个都竖大拇指的!杨大人,杨帮统,您给说说,说说啊!”

聂士成微微一笑,对面的依克唐阿也是微笑颔首,不过,二位主帅似乎都不愿意表态。

“胡大人,回座去!”冯义和瞪了一眼胡殿甲,见他不情不愿地扭头回走了,才说:“能打的都走了,咱们这辽阳东路不要了?摩天岭还守不守?”说着,他抖了抖手中的文书,又道:“这上面没名儿的,统统老老实实跟着军门大人,不得有半分闪失!”

“是!”一群年轻军官如此应答。

“辄!”老派的营官甚至统领们还是保持着老习惯。

事实也是冯义和所说那般,精锐都抽调一空了,东路万一有事咋办?故而,寿山、德英阿要带兵协防,胡殿甲也要留在摩天岭。

依克唐阿起身,整整衣冠,手按腰刀,状貌威严地高声道:“黑龙江诸军听令,立即吹号拔营,务必于19日傍晚之前赶到甘泉堡!走!”

“呜呜......”

牛角号响,依克唐阿率大部官兵沿着大道踏着积雪逶迤而下,北风漫卷、龙旗飘飘,牛角号声被大风吹得有些变了调,透出一份决绝,一份苍凉。

杨格的眼眶发热了,几乎就要落泪了。

原本,依帅和军门是准备顿兵要挟朝廷的,可是在宋庆妄动之后却不得不立即南下增援,以免战局糜烂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军议上,依帅说的是轻描淡写却又斩钉截铁,似乎南下增援,等待武毅军会师是很轻松的事儿一般。实际上,杨格清楚,聂士成也清楚,一旦宋庆战败,依帅所部和海城以北的盛京军就必须要面对日军以大兵团推进的局面!

他们能撑到武毅军到达吗?当武毅军到达时,那7000弟兄还能剩下多少?!届时,依帅可安好?诸位统领、营官可安好?自己的拜把子大哥延山可安好?

杨格还指望着在依克唐阿的庇护下实施以移民实边为发端的总体战略呐!辽东的摩天岭风雪漫卷旌旗,关内的京师也是雨雪交加,湿漉漉的空气让隆冬的感觉似乎能侵入人的骨髓,撑着一把油纸雨伞站在紫禁城毓庆宫大门外的永山也禁不住连打几个寒颤。

从直隶总督府得到草河堡大捷的消息,而后又得知小弟延山和杨格功劳卓着,永山干脆在天津卫滞留了三天,登门拜访荫昌、联芳等几位在直隶总督府中颇有分量的旗人。又趁着空挡,他还随李逢春去了紫竹林的英租界看了西医格瑞斯,得到“战地救护之人处理得当,伤口愈合良好”的结论。

今日到达京师后,先在兵部大堂讨了铨叙文书,再到军机章京处正式交卸了马队统领的差事、拿了官牒文书到内务府换取出入大内禁宫的牌子,还未来得及与各家侍卫弟兄见面,圣上就遣太监小春子宣口谕,召见新任侍卫领班大臣永山。就这么着,永山冒着雨雪站在毓庆宫外,等着他的圣上与帝师军机翁同和、军机李鸿藻等人商议过军机大事后再行召见。

紫禁城,永山曾经在十六岁时待过一阵子。那一年富明阿去世,永山戴上了蓝翎子,成为一名大内侍卫,实际上十六岁的侍卫能干啥?无非是跟圣上年纪差别不太大,能紧跟着保护而已。那一年的圣上还小,在朝廷的龙椅上坐着显得颇为空旷,若非有老佛爷撑腰......不想这个了,不想这个了!天津武备学堂总办联芳大人曾经侧面提过,年轻新锐的皇帝和老佛爷之间矛盾日重,几乎就要摆在台面上来了。身为侍卫领班大臣的永山,将要在帝后争权的夹缝中做人。

帝后之争呐!一个不好就会要人掉脑袋,看来,这个差使也并不好混。

门内响起脚步声,接着朱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来,一群红顶子鱼贯而出,对门旁舍了雨伞躬身打千的永山视而不见,扬长走远。永山紧走两步正想在门缝里看看内里是否有人,借问一声,却差一点迎面撞上一人。

此人年纪约七十有余,暖帽上镶着珊瑚顶子,拖着两条花翎,眉目之间自然有一份威仪流露,却又让人觉出几分儒雅气息来。下午时永山在军机处办事儿时,恰好见过此人侧影,乃是军机李鸿藻,当今有名的清流人物。

那人站住身形,对急忙退开的永山“哼”了一鼻子,拔腿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问:“可是新到侍卫领班永山大人?”

“回中堂的话,卑职正是永山。”

“噢......好,好,好得很呐!永山大人以900铁骑大破日军,斩杀日酋,好,大快人心呐!嗯......明儿老夫在寒舍备茶,永山大人如若得闲,尚请移步。”说着,李鸿藻朝朱门内看了看,似乎生怕别人看到自己和永山说话一般,急匆匆地走远。

内廷之臣和朝堂之臣交往过密,本就容易引人诟病。

小春子快步走来,尖细着嗓门悠悠喊道:“宣从三品蓝翎侍卫领班大臣永山觐见!”

永山快速从马蹄袖中拿出一锭银子塞在小春子手里,低声道:“多谢公公照庇!”而后整整衣冠,大步而入。

毓庆宫乃是光绪读书之地,此时此刻在毓庆宫召集军机议事,显然是看在毓庆宫内外人等比较可靠上,当然,新进来的永山除外,还需考量一番。如此,在永山山呼万岁并行廷参大礼之后,光绪和一旁的翁同和并未马上做声,而是看着趴在地上的永山的背影,交换了一个谁也看不懂的眼色。,

光绪记得,儿时身边的侍卫中有一个眉清目秀却身材魁伟的汉军旗人,那就是永山!

阔别十多年,当年的三等侍卫已经在黑龙江军中成为马队统领,又在赛马集、细河河谷立下赫赫战功,并身受战伤。光绪力排非议召他回来,一是酬功,二是收心,三是要看一看这位战场上的英雄人物能否为己所用。否则,这个皇帝宝座可坐得不安生呐!

“爱卿平身,抬头让朕瞧瞧,看看是否还是十多年前的侍卫永山。”

永山又磕了一个头,应声“辄”,这才抬头看向龙座上的年轻人。皇帝真的很年轻,不过二十三岁,一如那些在辽东战场爬冰卧雪、浴血沙场的弟兄们一样,年轻!几乎是大逆不道的,永山脑子里突然奇怪地出现了杨格的背影,那个拿着聂军门鸡毛令箭喝令众人把他们的统领架上摩天岭后,大步离去的背影。这是怎么了?快提起精神来!

“爱卿依稀有当年的状貌,又威武了许多。朕听说你伤着了,就让你回来,在朕的身边行走。赐座!”

“奴才叩谢圣上隆恩!”又磕了一个头后,永山倒退着到小春子搬来的绣墩前,向侧边的帝师微微躬身,这才坐了半边屁股。

“永山呐!”

“奴才在。”

“朕刚刚召集军机们会议,你道所为何事?\\\

“奴才位卑,不敢妄自揣测。”

“召你回来,就是因为你在前锋效力建功,熟悉辽东军事,可在朕跟前行走参赞,你尽管直言,朕赦你无罪!”

永山口称“奴才谢主隆恩!”又要下跪,光绪摆手止住道:“不必多礼,好生坐着说话。”

“辄。”永山深呼吸一口,感觉胸腔内的浊气少了,头脑清楚了,才道:“奴才想,定是为了辽东战局。”

这番对话根本就是废话,无非是光绪为了显示自己对永山的看重罢了。

“你如何看?”

“启奏圣上,奴才以为,辽东军事之急务首在统一军事指挥,以一有利之方略协调诸军行动。”说到这里,永山偷看了光绪一眼,没觉出什么岔子后,才继续道:“其次是招募新军,以新法整训,配备以新式枪炮,在山海关、芦台、大沽口一线驻防,随时可以应对日军登陆沿海,又可待机出关为辽东之后援。”

光绪转眼看向翁同和,翁同和轻轻咳嗽一声,说:“圣上刚才召集军机们会议,已经议定发内帑五十万两给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命其立即挥军西南,增援海城一线,同时在黑龙江、吉林、盛京三地招募兵员,整训成军。另,直督李中堂向西洋订购的军火已经从吴淞启运,经运河北上,旬月内即可运抵京师,发往辽东。只是,今日接到依克唐阿大人连续两份急电,你看看吧!”

急电抄稿写在折子上,基本算是还原了依克唐阿的折子。当然,辽阳电报局派发电报后,会把原件密封送到盛京将军衙门留存备查,必要时还可以八百里邸报的形式送到京师,与军机章京们呈上的电报抄稿对照。

故而,修改、作假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撤......撤退到辽阳?”永山匆匆看过,心中惶急,手一抖,折子落在地上。急忙伸手去捡,却见有人抢先一步捡起,正是光绪。

光绪温言道:“永山,你认为此折所言如何?”,

翁同和又咳嗽了一声,道:“今日,直隶军务帮办宋庆大人将率铭、毅二军从盖平北上,经海城西绕道北面,攻击海城之日军第三师团。”

永山闻言,禁不住内心的震颤而脸色灰白。完了,完了,黑龙江军、芦榆防军力主撤退到辽阳,争取时间整军经武而后决战。如此,就需要宋庆所部两万余人坚守盖平,阻挡金州、旅顺之第二军半月以上。而宋庆却率军北上,留下一半兵力守盖平,这......只有傻瓜蛋才会这么做!如果是老子掌握南路淮军,一定在金州方向只留少部警戒兵力,大部主力立即北上攻击海城!又或者置海城之敌于不顾,由盛京军和黑、芦军收拾,自己专力经营熊岳盖平之防御。如此分兵,实在是最大的败笔!结果无非是盖平守不住,海城攻不下,日第二军一旦倾巢来攻,恐怕辽阳南路的战局就会不可收拾了。

可是,那宋庆是帮办直隶军务,是四川提督,自己一个位属内廷的从三品侍卫领班,能在圣上面前说道这些吗?

光绪察言观色后,又向翁同和使了眼色,翁同和拿起另外一折来递给永山,道:“再看第二折。”

匆匆看过,永山脑子里一阵晕眩,几乎就要摔倒在地了。

依帅和杨格要做什么?他们这......不是自寻死路嘛!

“说!”光绪年轻的声音犹如万钧之重锤,狠狠地击打在永山的心坎上。

“奴才......奴才......”永山心中狂叫:杨格啊,你是要拖着咱袁家三兄弟一起陪葬啊?!罢了罢了,老子知道你给依帅出的主意是上上之策,可老子的脑袋比你们先一步放在铡刀上了,死就死吧!但愿以老子的死能平息圣上的怒火,但愿圣上能以永山之战功,永山之忠诚看到辽阳东路诸军的战功和忠诚!“奴才该死,奴才以为,依帅两折,字字句句都是为大清江山永固着想,退守辽阳之战略更是克敌制胜之唯一良策!圣上,奴才冒犯天威,死则死耳,请圣上念在辽阳东路的弟兄们爬冰卧雪之苦难,浴血奋战之勇烈,冒死进言之忠诚,赦免他们吧!”

光滑的花岗石地板被永山撞得“咚咚”作响。

“爱卿,爱卿平身,你何罪之有?永山!你给朕起来!”

啊?永山抬头,额上已是鲜血淋漓,却在一脸茫然后又升腾起满心的欢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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