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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无名之龙与无冕之王(答谢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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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此为番外,与正传风格、文风、结构均大有不同,不影响正文阅读,可以跳过,兴许不够严谨……

若惹了观众姥爷们不高兴,请允许我提前说声抱歉。

不满意的观众姥爷们可以将这篇故事切割——

建议先阅读至18章后再观看此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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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森,格雷森,你必须醒来,或者就此永远睡去。

他张开眼。

冬季正中,他躺在森林里,雪地正中,不断有雪花融化在他赤裸的上半身上。

没有护甲,没有警戒,就这么睡在森林里?我一定是疯了,或者是想死。如果是后者,还不如找把铲子,把自己埋地里,这样倒是痛快些。

身下这片土地就不错,土质松软,长着细草、白蔷薇、鸢尾花……

他拔下依附在脚踝上不停蠕动着吸血的奇怪东西,轻轻捏死。

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头疼得厉害,就像宿醉——不,不会是宿醉,我不怎么喝酒,唯一一次喝醉是在授勋的时候……

授勋?是什么时候?

脚踝又疼起来——他的脚还在水里,又一只红色的小东西爬了上来。

红色的——

血?

他这才注意到腹部,有一道鲜明的伤口。

他想起一些事情来。

他在空中飞着,像鹏鸟一样——不,也许没那么像,那是一种大鸟,但是转弯更灵活些——然后他看见了一头金龙,和它的巢穴,金色的鳞甲,金色的胡须,相当威严——

红色……

他撕下了它的头颅。

金色而威严的它,血液也是红色的。

他噬咬着它的头,啃食着它的身体,咀嚼着它的双翼,咽下它的四肢——

不。不是这段记忆。

他摇摇头,这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大概。太阳东边升起,西边落下,人类将之认为是一日。三百六十五日过去,便认为是一年。

但是人每天都会拉屎,为什么不将拉屎的时候算作一天呢。

他的头又疼起来。

他看见一群提夫林幼童……五颜六色的肤色,五颜六色的瞳孔,奇形怪状的角……披着狼皮革斗篷、熊皮披肩——记不清了,也许他从未看清过……

他们朝我丢石头。

他记得这个。

圆钝的、方形的、尖锐的……

尖锐的……就是这个。

他伏下身,变成一头龙……真是可笑,在人类社会已经老到只能扮演知识渊博的学者,躺在镶着金边的病床上,向表面毕恭毕敬但一只耳进一只耳出的废物领主说着肺腑之废话的年龄——

这年龄在龙类的社会里只是青年——那种别龙叫你低下头去,你最好乖乖照做的小屁孩年龄。

他飞了起来,隔壁有一大片焦黑的树木,还有正在烧着的一小片森林,一条浑浊的小河将那边的焦土与这边的白花丛隔开。

狗屎。

有了这指示物,很快就会有猎人找上门来——也许还会有些自称屠龙者的短命蠢蛋——每个时代永远不缺这种人,教会后边的墓碑上甚至不会为他们刻上“屠龙者”三个字。

不难想象那堆焦炭中间有几块提夫林版木炭……但我的伤是哪里来的?

他记不真切。隐约有几个成年提夫林在记忆里奔跑着,大叫着,精钢制的长矛向他掷来……然后是更多提夫林……更多弩箭、标枪、箭矢……

有些冷了。

红龙向来是怕冷的,更不要说失血过多的红龙。

他无力地坠下,变成人类模样,这至少是种伪装,比青年龙那鲜红的鳞片更不易被人类或其他类人生物袭击。

他身下白蔷薇染成红蔷薇——不,大多是黑蔷薇。

这里盛产猎犬。他想起来。也许要不了多久,就有一个猎人、屠龙者、猎龙者、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来要了我的命。

他的感觉应验了。

旁边草丛传来一连串狗叫声,一只耷拉着耳朵的棕毛大型犬,夹着尾巴,弓着身子,朝他叫着。

叫吧,叫吧。他想,等我的诅咒发动了,就久违地尝一尝狗肉——碳狗肉也不错,反正龙的胃几乎什么都能消化。

“汪汪!汪汪!别这样!”

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一个人类村姑,跟在那只圣伯纳犬身后,跑了出来,见了他——尤其是见了他那血淋淋的伤口后,吸了一口凉气。

“……这位先生,请您不要害怕,汪汪只是找到了伤患,在呼叫我……它是一只搜救犬。”

那姑娘畏畏缩缩,“您愿意让我处理一下伤口吗?”

——

化形为人的伤口……包扎这种伤口有没有用,他不知道。

他从没有这么做过。死也许也不是一件坏事……可惜龙强韧的身体和恢复能力从未让他死过。

但冰冷的雪地、温暖的壁炉房,要问他想死在哪个地方,无疑还是后者舒服些。

温暖的壁炉房……那姑娘带他到了这儿来……在大厅的粗制沙发坐下。

房子里有其他人生活着的气息,比如门口边厚厚的鹿皮长靴、墙上又长又重的硬木弓、一件对她来说明显早了许多的大号胸罩……

“我可以……?”

那姑娘端了盆热水、肩上披着一条干净的毛巾、腋下夹着一坨纸包着的,黑黑的东西。

也许是草木灰。他想,有些偏远的地方、或者请不起正统牧师的人家,会烧些植物,敷在伤患处,作消毒止血之用。

他看着她不说话。

“噢,抱歉,您会通用语吗?我不会其他语种……”

她有些惊慌。

“……我……会。”

陌生的干哑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太好了。”她的脸上绽出笑容来,“可以让我为你处理伤口吗?我多少看过一些……”

看过一些——只是看过一些,就试图把别人的生命攥在自己手里。

人类就是这么傲慢的生物。

蝼蚁、虫豸、鸟兽、甚至他们自己的同类,只要他们权利手掌大到能包裹住那个生命的形态……

它们就是平等的,平等到捏死哪一只都一样。

“我可以……”

她又出声。

“不……你不能。”

沙哑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挤出来。

小姑娘的脸色有些尴尬。

“我……自己……来。”

他说。

至少人类的智慧有些借鉴的价值,比如草木灰。刚烧好的草木灰确实是处理伤口的好东西——除了很痛。

痛……伤害。

他不能被她伤害,否则好不容易找到的温暖房间会被他亲手——亲口毁掉。

真是奇怪,他不怕死,却怕冷。

——

“我叫妮娜,你呢?”

“这是汪汪,他想和你交朋友!”

“没有名字……?我明白,是失忆了吧!没关系,肯定有人会记得你的!我想想……扎卡里!你就叫扎卡里吧!意思是‘神会记得’!没关系,就算神也不记得了,我也会记得你!”

……

那个人类幼崽相当烦人。

在他养伤的时间里,她天天来骚扰他,她那只叫汪汪的狗,现在也会朝他摇尾乞摸。

她听说他没有名字,还擅自给他起了个人类名字。

哈!真是可笑。

卑微人类起的名字,高傲的龙族才不会应答。

他从未应过这个名字。

“就算神也不记得了”——

她真是高傲。他想,也许她是个龙族,基本只有龙族认为她比神更高贵些……不,也许事情更简单些,妮娜,她父母给她起的名字是“小女孩、无价之宝”的意思,她一定从小被宠到大……

小公主?小公主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她们大多要给家族联姻,送去比她们大得多的夫君的床榻之上,奉承地像夜莺一样婉转啼鸣……

“伤好了,我就会离开。”

他说。

她活泼的笑容有些僵硬,像路边冻死的狐狸笑脸。

据说有些冻死的人也会笑,但他没见过。

“是啊,扎卡里也有回去的地方……”

她说。

他不会应这个名字,而她不长记性。

“我的爸爸妈妈怎么还没有回来?”

她看着炉火,出神。

自他来到这个家里,从未有别人来过……除了那两个带着头骨,自称猎龙者的家伙。

“小姑娘,看到这个了吗?这可是龙的头盖骨!你有没有在附近见过一头受伤的龙?是一头红龙,它的鳞甲如火焰一般漂亮。”

他们问。

那根本不是龙骨——只是别的什么大型爬虫,粘了两根角。

即使在屋子里,他也能闻到那刺鼻的树胶味。

小姑娘一言不发,拼命摇头,也不让他们进来。

他其实不是很在意,若她知道了他的身份,若她告了秘,对他而言无非是失去了一个温暖的火堆。

但她拼命摇着头,使劲推上门——

他们只是轻轻扶着门板,而她却完全推不动。

也许觉得欺负小女孩不道德,也许没有饿到必须入门的地步——总之他们走了,再也没来过。

回过神来,他注意到小女孩妮娜还在看着火堆。

“你怎么想?扎卡里。”

她回头看他问。

他有些生气。

“他们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如果是遇见我那日,他们到了隔壁提夫林那儿……那他们多半是死了。那天来了头红龙——然后火光冲天——我在河对岸都能闻到肉香味……”

他说。

他说得有些过了。那女孩看着他,勉强勾起的嘴角剧烈颤抖,豆大的泪珠从她脸上滚下。

泪珠的大小多半是一致的……没有什么大小之说,只是在她娇小的脸庞上显得大些……

以前有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学者说过这事,水珠的大小好像是由什么该死的“张力”还是别的什么玩意决定的……

那个学者演讲完就被绞死了。亵渎海潮之神是死罪。祂想让水珠大就大,想让水珠小就小,才不是什么狗屎张力决定的。

小女孩终于维持不住难看的笑容,转而面对炉火,背对他,抹起眼泪来。

快感……

一种施虐的快感涌上他的心头——比自虐的时候要舒服得多。

他说:“你难过么?”

她不说话,只是手背抹着脸。

“难过的话,为什么不结束呢?”他说,反正你又不像我,你有得选。

他对自己话语里的魔力颇有自信,龙族么……天生是魅力出众的种族。

她不哭了。

“道路总是只有两条,一条是简单的,一条是困难的。”她说,“扎卡里,我救你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她朝他笑——这让他感到恶心、反胃、或者别的什么感情……总之,得来不易的好心情就这么被她糟蹋了。

他如约离开了。

伤好之后,他找了个她外出捡柴的间隙,变作龙飞走了。

这是个寒冬——而她多半活不过这个冬天。他想。

她只是个人类幼崽,吃的大抵被消耗完了,而她孤身一人,周围没有别的成年人类——或者一头红龙。

那又如何?

孤高的人应当把他的头俯到雪里头去。他想。

——

他的日子要好受得多。

他遇上了一只银龙,那银龙朝他叫,叫他离开它的巢穴。

他撕开了它的头颅,饮它的血,吃它的肉。

平静下来时,他想,漂亮的银龙,血究竟也是肮脏的鲜红色。

他将它搜刮已久的宝库尽数吞入腹中。

他毫不担心那些坚硬的、锐利的、蕴含魔法能量的东西把他的胃袋划破——他可是龙。

食欲,是人类——不,是生物,是生物满足感的最原始来源之一,有时能消解苦闷。

但他的苦闷与命同长,只要他还活着,又怎么能消解得尽呢?

吃更多不就好了。他想。

他吃了更多东西:黑龙、白龙、绿龙、红龙、国王、领主、骑士、屠龙者、猎龙者、村民……甚至是气味与那小姑娘相近的东西——以及他们的财宝。

味道鲜美。他想着那小姑娘。

噢!该死!青年期!该死!

他打算不去想,但控制不住。

我得吃更多东西,他想,我威风凛凛,举世无双,天下没有比我更强的龙,也许提亚马特也不行。

但他终究倒下了,在一头铂金龙——天下居然有巴哈姆特之外的铂金龙——的巢穴里,埋伏了一头金龙、一头赤铜龙……

狡猾的畜生,竟然放弃尊严到这等地步,他想,居然还有一个屠龙勇士。

……作为龙已经两百年了吗?该死。

为什么人类不是用拉屎计日,那样我就肯定不会记错。

他无力地想。

他倒在路边,树下,人形——那些迂腐的家伙和他们的眷属们正四面八方地搜查着红龙的遗骸……就一点也没有想过红龙可能会变成人形。

他血流不止,巨大的爪伤从左肩一直延伸至右肋下,几乎将他整个切成两半——但他居然还活着。真不知该说是龙族的生命力顽强……还是那仙子的诅咒强力。

但这里是“善龙”庇护下的村庄。这里的人们见不得彩色龙类——而一只红龙濒死的消息应该已经传了开来。

看,他们那明晃晃的镰刀,那沉甸甸的大锤,甚至走路时铿锵铿锵碰撞着的盾牌——都会在他们发现他时,成为杀死他的凶器。

让我流血而死就好,他第一次向提亚马特祷告,失血过多的感觉像吸叶子……他没有吸过,他没那么多钱。

但他时常听所谓上流贵族们说他们那荒诞的盛会,烟雾缭绕,纸醉金迷,肉体陈横……

他的祷告并没有应验,也许是因为他从来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有人看见了他,他与她对上了眼。

她是一个贵妇人,花边纱裙,说不定是丝绸质地……比不得那些真正的贵妇,但至少在这村子里算衣着端庄的了。

她打着阳伞,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若不是这种情景,他确实有心情欣赏一番。

她走了过来。

哦,该死!她那阳伞的尖头很快就要变成要他命的物什……

他闭上了眼。

“扎卡里?”

她的声音里有些雀跃。

他睁开眼,会这么叫他的只有一个人。远在千里之外,那个小木屋里的小女孩幽灵。

“真是你!扎卡里!”

她笑了起来,顿了顿,然后说,“对不起,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来帮你处理一下。”

他这才看见她另一只手上拿着一个箱子,她将它打开来,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些医疗用具。

“我……非人……”

他嘴里吐出干瘪的话语,胸口的伤口边缘隐约露出龙鳞。

“我知道……你还是当年那个模样……而我已经这么老了。”

她笑着说。有些黯然。

还是那么傲慢。自以为自己还记得那么多年前的我。

他鼻子里哼一声。

她用尽箱里的绷带,但血还是从缝隙里渗出来。

“我必须把你背回村子里。”她坚定地说。

——

他几乎昏死过去,但朦胧间听到有人在叫一个名字。

“扎卡里!”

她叫着。

他勉强睁开眼。

“妈妈!”一个小男孩扑在她膝盖上。

“扎卡里,叫你爸爸来,这里有一个伤患。”

她对那小男孩说。

他在背上动了动。

“啊,让你见笑了。”她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

可不会见笑。他看着墙上的家徽想,鸢尾花,几乎是这片地区最大的家族之一。

他看向墙上的一幅黑白画。

她注意到他的视线,轻声道,“画得像吧?我最近有些喜欢画画。”

那画上还有碳和灯烟的味道……没有完全干透……她确实是最近画的。

至于像不像?他不知道,他从未看过自己的样貌。不管是龙的,还是人的,在镜子里映出他不认识的样貌会令他发狂。

“噢!七神护佑……”

楼上急匆匆跑下一个戴单边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那人吓了一跳,回头跟小男孩说道:“扎卡里,去拿东西来。”

“血……”

他说。

血迹一直跟着他进了她的家,这会让他们陷入危机。

“没有人会为医生治疗伤患而谴责她,扎卡里,我现在是个医生了,正牌的。这不容易,但我想我做了对的事。”

她笑了笑。

人类幼崽……现在应该叫成年个体……也许并不总是一直高傲。

他想,然后真正陷入沉睡。

——

“你为什么给他起名扎卡里?”

他第一次主动向她搭话。

“我许诺过,”她看着屋外,阳光下玩耍的小男孩,笑着道,“即使神不记得你,我也会记得你。”

明明是高傲的成年个体……不这么做就不记得么?

他想。

“扎卡里,谢谢你。”她看向他,柔声笑着说,眼神清澈明亮,仿佛回到了那个小木屋,那个瞳孔中壁炉火光的小女孩。

“道路总是只有两条,一条是简单的,一条是正确的。”她说,“那个冬天,如果没有遇见你,也许我会选择简单的那一条。”

他讨厌这句话。

道路总是只有两条,一条是简单的,一条是死路。

没有饱受过苦难折磨的人总以为自己能在苦难中获得新生,然后对别人的做法指手画脚。

这想法傲慢无比又愚蠢至极——苦难只是苦难,此外什么也不是。

那些鼓吹苦难的人应当放在火刑架上,受太阳之神的考验,而不是那些辛勤工作、努力钻研的女孩儿们——苦难带来新生,那你们新生去吧。

她是觉得自己过上了好日子,庆幸着自己选了“正确的那条道路”吧。

他有些失望。

“汪汪呢?”他故意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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